沒想到這里能發(fā)現(xiàn)馴鹿成群出沒。

寒風掠過枯樹杈，帶起細碎的雪片，洪衛(wèi)東嗅到了松針混合著野獸腥膻的特殊氣味。

“衛(wèi)東?！?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洪衛(wèi)東回頭，就看到林墨儒臉色紅潤，腰桿挺直地走過來：“看啥呢，這么入神？”

“爸，這風大，您咋來了？”洪衛(wèi)東忙過去攙扶，老人卻笑著擺手拒絕。

“我自從喝了那碗甘泉似的水，就覺得渾身有勁，腰背都不酸疼了。”

林墨儒伸展了下雙臂：“我仿佛找到了年輕時的感覺?！?

洪衛(wèi)東指著遠處大山：“爸，我剛看到半山腰有幾只馴鹿?！?

“這里不單有馴鹿，還有麋鹿、巖羊，再往前就是鄂倫春獵人的駐地了。”

林墨儒突然抓起洪衛(wèi)東的手：“我聽曉曉說你會打獵，趁著日頭剛好，咱去山上轉悠轉悠，就算打不到馴鹿，弄兩只山兔給曉曉補補身子也好?！?

洪衛(wèi)東剛要勸阻，卻見老人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不容反駁的氣勢，讓洪衛(wèi)東當場就點頭答應下來。

“那成?！焙樾l(wèi)東笑著檢查了下槍栓：“咱爺倆就進山去轉轉，不過您得跟好我，這雪地里說不定哪就埋著坑溝，一腳踩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林墨儒答應，一老一少扛著槍，踩著積雪咯吱咯吱往山上走。

林墨儒身上穿著洪衛(wèi)東給的豹皮襖子，花白的鬢角沾著雪粒，背影竟是顯示出幾分當年職教時候的英氣。

洪衛(wèi)東看著老丈人腳步比想象中穩(wěn)健許多：“爸，您慢點走，這雪地下的暗溝，可得注意踩空了就不得了。”

林墨儒哈哈一笑，呼出的白氣在胡須上瞬間凝結成霜。

“放心！這么些年，爸啥苦沒吃過？去年我和你媽在深山干活到深夜，我倆差點在山里喂了狼?！?

他指著遠處突出的山脈，開口道：“那邊有干枯的植物，而且還背風，馴鹿最愛在那地方活動?！?

洪衛(wèi)東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幾道黑影在那來回走動。

他掏出幾個紅色的干果：“大冬天的，馴鹿聚集在一起，無非就是想尋摸些吃的。”

“這果子有香氣，顏色顯眼，咱們找個地兒布置個窩?！?

“還是你聰明！”

林墨儒眼睛一亮，拍了拍洪衛(wèi)東肩膀：“這果子我剛吃飽飯，都想嘗一口，馴鹿見了肯定會過來。”

他接過干果聞了聞，感慨道：“嗯，這水分一蒸干，香甜的味，全藏在果干里了！”

一老一少找了處背風的山坳處，洪衛(wèi)東把干果撒在地上，還用樹枝將周圍的積雪扒拉干凈。

林墨儒則掏出個泛黃的小本子，凍得發(fā)紅的手指在上面勾畫著地形。

“爸，您這是干啥？”洪衛(wèi)東好奇的湊過去問。

“簡單的畫個地形圖。”林墨儒指著小本上的鉛筆線。

“你瞅，這里是咱下的窩，這里是馴鹿的活動區(qū)域。待會兒它們只要發(fā)現(xiàn)這邊，過來吃干果，咱就可以自這個地方埋伏?！?

他指了指圖上標注的一個點。

“這里不但視野好，而且還在下風口，極不容易被馴鹿發(fā)現(xiàn)?！?

洪衛(wèi)東立馬對這位老丈人肅然起敬。

這哪是知識分子，分明就是經驗豐富的野外狩獵隊指揮！

他點點頭：“就聽您的，咱去那個位置守著。”

倆人輕手輕腳挪到指定的位置蹲下。

這時一塊突出的巖石后面，正好能夠俯瞰下面，又不會輕易被馴鹿發(fā)現(xiàn)。

洪衛(wèi)東從身后摘下五六半，壓子彈上膛，然后靜靜地趴下等待著。

山風凜冽，吹得人臉生疼。

林墨儒卻似乎感覺不到冷，眼睛一眨不眨地就盯著遠處 。

他的呼吸極其均勻平穩(wěn)，像極了經驗豐富的老獵手。

“過來了！”約莫二十分鐘左右，林墨儒突然壓低聲音道。

洪衛(wèi)東瞇起眼睛，果然看到三四頭大個兒的馴鹿在往這邊走。

當中一頭領頭的公馴鹿，體型健碩，看起來足足有三四百斤重，正警惕地四處張望。

“先別急?！绷帜灏醋∨鍪直常骸暗人鼈冊僮呓潘删柙賱邮?。”

幾頭馴鹿慢慢靠近干果，領頭的公馴鹿先用鼻子嗅了嗅，然后試探性地舔了一口。

見沒啥危險，它才發(fā)出低沉的叫聲，身后的幾個同伴這才湊過來。

“趁現(xiàn)在…”林墨儒低聲道：“瞄準那頭大個的，照著前腿打！”

洪衛(wèi)東深吸一口氣，穩(wěn)穩(wěn)端起五六半。

冰冷的槍桿貼著臉頰，他緩緩扣動扳機。

“砰！”

槍聲在山谷中回蕩，那頭公馴鹿應聲倒地。

另外幾頭馴鹿驚慌失措，掉頭就跑轉眼就消失在嶙峋的山石間。

“打中了！太好了……”林墨儒激動地拍著洪衛(wèi)東肩膀，靈活地爬起身，簡直不像他這個年齡的老人。

“走，看看去！”

倆人快步走到馴鹿旁邊，那頭公馴鹿已經斷了氣，子彈精準擊中了心臟位置。

林墨儒蹲下身子，檢查著獵物：“好家伙！衛(wèi)東你好槍法，這一槍干凈利落，連皮毛都沒咋損壞?！?

洪衛(wèi)東笑道：“爸，是您指導的好。”

林墨儒接過洪衛(wèi)東手中的小刀：“看我教你咋剝皮。”

洪衛(wèi)東確實對于剝皮不怎么熟練，以前跟他上山，剝皮都是林大山的常規(guī)操作。

“我前兩年被下放到山里的林場，沒有吃的時候，就跟著山里老獵人打獵?！?

“回來了，就跟著他學剝皮，處理內臟，一來二去，他這套本事就讓我學會了?！?

林墨儒一邊說，手法純熟利落地給馴鹿開膛破肚。

“把內臟清理干凈，就能減輕重量，咱好帶下山?！?

洪衛(wèi)東蹲在旁邊認真看著，時不時贊嘆：“爸，您這手法真專業(yè)?！?

林墨儒手上沒停，笑道：“都是環(huán)境所迫，當初我一見到動物內臟就惡心，聞到腥味就嘔吐?！?

“可咋辦？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學著干，因為我得活著！”

洪衛(wèi)東望著他眼中久違的光彩，心里頭五味雜陳。

一句“因為我得活著”，又道出了多少那個特殊時代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