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龍和秦鳳英在回知青點的路上，瞅著一片承包田，氣得牙根直癢癢。

這倆人也剛領了證，不過李海龍沒處整房子，就拾掇了一間村民不要的破茅草屋。

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可就這，還是林大福看他倆挑糞有功，破例關照他倆的。

現如今，別人家日子都過的熱火朝天，他倆卻罐里養王八，越活越抽抽兒。

要是像以前大家都窮著，他倆倒還沒啥感覺。

可短短一個月，村子里就發了狠的變化，人人都有田種，家家都能填飽肚子，就他倆可憐！

這讓他倆極度的不平衡！

“憑啥啊！”秦鳳英狠狠踢了路上一塊石子，正踢到道邊睡覺的野狗。

野狗怒了，站起來沖他倆“汪汪”直叫。

“他娘的！連你也欺負俺倆？！”

李海龍撿起一根木棍兒，追著野狗跑掉了布鞋。

“海龍哥……當家的，你快回來吧！”秦鳳英覺得跟他丟臉都丟大了。

要不是他倆一起挑糞，別人都看不上她，沒人要了，她才不會跟李海龍領證了。

李海龍趿拉上布鞋，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娘的！還叫啊，老子不打死你！”

倆人回到了破草屋，秦鳳英端起一晚飄著兩片野菜葉的粥，實在難以下咽。

“當家的，我聽說昨天李寡婦家還殺了只雞了。”

李海龍眼珠子一瞪：“殺雞？她李寡婦哪來的雞？”

“人家承包了兩畝地，不但種了菜，還養了幾只蘆花雞，咋不能吃雞？”

秦鳳英說到這，咽了口口水：“現在誰家都比咱有油水兒。”

李海龍一巴掌把缺角的桌子拍漏了：“沒法過了！他娘的，都是洪衛東那癟犢子，凈出餿主意！”

“咱以前好歹還能吃上大鍋飯，現在光靠挑糞，誰給咱飯吃？”

秦鳳英也氣得臉通紅：“就是，他這是存心不讓咱活！”

“不行！”李海龍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說啥明天老子也得大鬧一場！憑啥他們都吃香的喝辣的，讓咱倆喝西北風？”

他這么一說，秦鳳英卻氣短了：“可，當初是咱自己不承包的啊……”

“你個老娘們懂個啥！”李海龍氣得把碗摔在地上：“他洪衛東搞得就是資產階級那一套！社會主義就該集體吃大鍋飯！”

“反正有他們吃的，也得有咱倆的！不然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

第二天晌午，公社開大會。

李海龍第一個跳出來，扯著嗓子就喊：“林隊長，不公平啊！都是社會主義大家庭，憑啥他們能多分糧食，這不是搞資產階級特殊化嗎？”

“對！”秦鳳英也拍案而起：“要窮大伙一塊兒窮，要吃肉就得一起吃肉，不給我們分，我們就去縣里舉報！”

“林隊長，您可是我們大伙的當家人，可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干出這種脫離了路線的事啊！”

會場瞬間靜的落針可聞。

眾人都齊刷刷瞅著這倆人。

不是，這倆人鬧啥呢？

大伙兒都雙手高舉贊同的事，就他倆擱這逼逼賴賴的？

這不是和全生產隊的人過不去嗎？

現在日子總算過好了，家家白面饃，人人有肉吃，不比以前鬧饑荒時候強太多了？

一想到這，眾人忍不住七嘴八舌起來。

“我說你倆要點臉行不？分不到糧食那是你倆沒干活兒！”

“就是，大家伙都承包到戶，你倆才是搞特殊化的那個！”

“現在看我們過得好了，你們倒鬧起來了，你們快哪涼快兒哪待著去！”

林大福瞇起眼睛，煙袋鍋子在鞋幫磕了磕：“李海龍，當初承包責任制，可是全村參與的，誰也沒攔著你們，是你自己說不參加的。”

“我，我那是……”李海龍一時語塞。

林大福忍不住大笑：“要我說，你就是懶！還想跟著混吃大鍋飯！”

“你放屁！”李海龍臉紅脖子粗：“老子那是堅持走集體主義道路！誰跟你們一樣的！”

洪衛東慢悠悠站起來：“李海龍，都在一個大隊的，誰也不能眼睜著看你倆餓死，現在要想干還不晚。”

他指了指最遠處還沒承包出去的十幾畝荒地：“那不是還有地么，你要肯干就有飯吃。”

李海龍脖子一梗：“現在？我還趕趟兒嗎？我去了也是喝西北風啊？”

“你跟誰賽臉呢？”張寡婦看不過去，懷里抱著娃道：“大伙都起早貪黑干的時候，你倆還躲被窩膩歪了！現在知道眼紅了？”

村民們跟著哄笑起來。

李海龍氣得臉通紅，手哆嗦著指著張寡婦：“我看你一個寡婦家不跟你一樣的，你跟我倆這賽臉，我他媽削死你！”

張寡婦也上來脾氣，把娃往地上一放，低著頭往李海龍身上撞：“來來，你來！今天誰不削死我，誰他娘是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