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薄霧籠罩山頭,黑袍裹住身軀、頭臉的屠百萬,突然有所覺察,抬頭往東南方看去,伸出右手揉了揉額頭。
“上回分識傳回消息,說是以玄陽觀弟子殘魂為‘宿主’,不日即將回歸。”
“這才幾天時間,分識便徹底消失,蹊蹺的是連同‘詛印’在內,也被滅得干凈,想要調查都無從著手。”
“玄陽觀幾個老家伙不好惹,但是……應當滅不掉詛印?”
“奇怪,到底是誰與老夫做對?”
屠百萬喃喃自語,吃了一個啞巴虧,無可奈何搖頭。
……
何紹安和桃仙兒繞行一大圈,返回藤蔓森森的大宅院,卻不知將一個冷眼旁觀的道士帶回了老巢,已近五更天,遠近公雞打鳴聲彼此呼應。
揮手讓一身泥水的繩鬼去前庭歇息。
泥漿在角落處堆積,渾水四溢,等干透再種些花草,將成為一處不同風景。
渾濁的池水,有水纏荊草葉片處理鎮壓,流出院墻的仍然是清水。
何紹安不必為些許小事操心,交代幾句,匆匆走進臥房,下密室去研究長生石虛影反饋給他的幾門本事,清心訣、五雷印和伏魔印,是道家法門,另有一門“亦魔指”,則來自屠百萬的分識。
長生石虛影吞噬魂魄后,提取給他的功法秘笈,不需要他從基礎開始學習。
上手便可以施展,無非是熟練與否,威力大小不同而已。
一下子獲得如此多的神通秘法,就像饑渴之人得到一桌山珍海味。
正差缺大威力攻擊手段,瞌睡來了送枕頭。
他能不激動嗎?
路上不過是強裝鎮定,壓制住噴薄興奮,他得在手下面前維持“穩如老狗,不假顏色”的人設。
直到進了陰氣濃郁的地下密室,不擔心被人看去之后。
紙人手舞足蹈,跳起來連翻了幾個筋斗,肆意宣泄他不愿與外人言說的心情。
漂浮上空的岳還山,目光掃過村口牌坊上的匾額文字,給那個套著人皮軀殼的老鬼,以及紅嫁衣女子殘神余孽,分別下了獨門“無塵印”,無形無色,無跡可尋,濁、詭二境的小邪祟,根本不可能察覺絲毫端倪。
他謹慎地沒給紙人下印記,擔心驚動修煉了長生術的小家伙。
放長線釣大魚,慢慢來,急不得的。
“紫竹村是吧,沒想到連野城地盤內,離牽牛觀不到一百二十里,藏了一窩子邪祟,其中有這么大一個驚喜,便宜了貧道。”
岳還山三百多年的養氣功夫,臉上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天剛麻麻亮,觀察多時的道長悄然離去。
太陽照常升起,獨門獨戶大宅院內生活的一窩邪祟,享受著平靜不受打擾的生活。
何紹安勤加修煉的同時,下意識翻看繳獲的《常清靜經》,他察覺用心念誦經文,能增強他新學的“清靜訣”手印威力,對施展五雷印和伏魔印皆有所助益。
不需要師傅教導,他多讀幾遍經文,便找到冥冥中的韻律。
如有神助,順著感覺朗朗上口了。
相比桃仙兒教他幾十遍,仍然學不會的“巫調”,何紹安覺著自己簡直是學道的天才,不過他也清楚自己這個天才比較水,是沾了長生石吞噬常謙殘魂的光。
只能關起門來偷著樂。
日落黃昏時,后院花園小徑上。
何紹安微微閉目,用抑揚頓挫腔調吟唱“常清靜經”。
將藏身村外林子里的一名青衣道士,驚得目瞪口呆,待青衣道士看到那邪祟熟練掐出“清靜訣”,將一股無形之力施加身上,升起肉眼看不到的白色光華時候,差點將舌頭給咬了。
“難怪師父派遣我前來鄉野之地,特別交代,不能讓紙人發現我的存在,太不可思議,小小邪祟,居然會用‘玄韻’念經,還能施展正宗玄陽觀手印……莫非,那紙人是師父不拘一格暗中招收的關門弟子?需要考察五年之久?”
青衣道士是岳還山的第四個徒弟,名叫龐不懂,刻板的臉上又恢復原樣。
不論師父做出什么選擇,他從不質疑,都會無條件服從。
相比見識廣博學什么都快的三師兄常謙,他稍顯愚鈍,然更得師父看重。
人族地盤上,也不是沒有邪祟加入正道宗門的先例,所以師父收一個邪祟做徒弟,算不得驚世駭俗。
龐不懂心底替師父的做法開解。
五年時間內,他一定替師父盯好那小子。
半個月后,何紹安和桃仙兒深夜外出,利用新學的本事,逐一探查紫竹村各處水井、池子、墳地、竹林等地,不給孤魂野鬼藏身為禍的機會。
花費數個夜晚,將紫竹村方圓三里肅清了一遍,戰果輝煌,剿滅了幾個藏得很深渾渾噩噩一口氣能吹滅的殘魂。
秋去春來,歲月替換又三輪。
勤學好鉆研的繩鬼,早已成為一名合格紙扎師傅,各種規矩門清。
他照本宣科指點出來的田有根,也于去年通過官府指定的道觀考核,拿到卷冊,可以外出接紙扎活計。
繩鬼兌現承諾,花費二十余日時間,將桃仙兒居住的幾個房間,布置得靈屋一樣重樓疊閣,碧瓦朱甍,富麗堂皇,每個房間不重樣。
桃仙兒還正兒八經將陰氣森森房間,在里面掛了一塊“桃仙宮”的牌匾,關起門來圓她的娘娘夢,美得冒泡。
相比桃仙兒、繩鬼的跳脫、活躍,深居四丈水底的水纏荊草,幾乎沒什么存在感。
有水草順著左右兩端進出水口,延伸到院墻外去了。
有什么風吹草動,皆瞞不過池子底下的鬼草。
主人安排他看家護院,他去不了前院,后院內外須看護得鐵桶一般牢固。
不舍日夜,不分雨雪陰晴。
何紹安經過三年勤修苦煉,體內積攢的人氣充盈如鼓。
寒氣增長了倍余,實力水漲船高,不論是夜視、凜風、飛行,或者是水流、水箭、法印等法術,皆大有長進,信手拈來,讓他覺著是時候點亮三盞燈火了。
走出密室,站在走廊上招呼一聲桃仙兒。
桃仙兒拉開西邊房間門跑出來,臉上蹭著灰塵焦黑,一雙爪子也是臟兮兮,沒顧得上擦拭清洗,道:“老大,有什么吩咐?”
后院房間多,她的住處和鉆研巫術的房子,隔著中間的庭院。
平素閑暇時間,將花花草草打理得井井有條。
何紹安抬頭望一眼遲暮天色,霞光漸黯,與即將來臨的黑夜做最后的較量,道:“我閉關幾日,你辛苦一下。”
“好噠。”
桃仙兒笑嘻嘻答應一聲,伸手做請勢。
老大鄭重其事交代的任務,她不睡覺也要幫老大看護好場子。
連一只蒼蠅都不放進北邊正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