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鶻落的幾下交手和鈴音震蕩動靜,引出藏匿在鎮子南邊林子的伏兵。
有兩道身影縱躍如飛,往北方趕來增援,其中一名黑袍道士長嘯一聲示威,叫道:“老余,你如何了?隔幾里遠都聽到你摔地上的響動,腿沒折吧?”
摔在磚墻外的矮胖道士以劍撐地,半蹲著哼哼唧唧在原地戒備。
吃了一個大虧,哪敢再輕敵冒進?
他左手揉著余痛陣陣的額頭,褐色道袍和臉上蹭了不少泥塵,灰頭土臉,沒好氣道:“聞師弟,你叫再大聲點,讓百里外的師父,聽一聽你‘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的德性。”
“哈哈,還能狡嘴,看來沒甚大礙,是我瞎擔心了。”
黑袍道士一邊趕路一邊旁若無人隔空喊話,也不擔心驚到鎮上裝睡的百姓。
片刻間,落到鎮子東北邊的一座院子外,見師兄身上沒傷沒痛,便問道:“可看清楚,對手是什么路數?”
另有一名跟著趕來的青衣道士,沉默站定在高處屋頂上,監看鎮子各處動靜。
矮胖道士捶了捶額頭,他雙目湛然閃光的異狀早已恢復,傳音道:“是邪祟無疑,隱身本事高明,貧道開啟了天眼,無意中捕捉到一團極淡虛影,便繞去背后,仍然沒能留下他,你小心邪祟手中的鈴鐺法器,那家伙滑溜陰險,別被他暗算到了。”
跳到院墻上,仔細感受片刻,往鎮西指了指,傳音道:“他收去貧道短劍,藏在兩百丈外那一片民房,咱們分頭包抄過去。”
左手二指往雙目抹過,開啟天眼術,兩眼再次放出淡淡青光。
他與短劍之間有印記聯系,那邪祟自以為得了好處,實則是撿了一張催命符。
黑袍道士不會天眼術,傳音問道:“你沒收集那邪祟的氣味?”
他有自己的辦法,左手結印口中默默念咒,一道微弱光亮拍在手中青峰長劍上,十余丈內,憑法器能感應邪祟蹤跡,有效期限為一刻鐘,足夠用了。
矮胖道士傳音答道:“那邪祟像鬼魂類,卻沒有鬼魂異味,有些精魅的本事,不是妖物,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路數?”
謹慎往西邊追去,要是不小心再被暗算一次,他這張老臉都丟盡了。
青衣道士捏了一張破邪符在手,往另一邊繞去。
藏身屋檐陰影處的何紹安,將三人的一番做作盡收眼底。
他手中短劍不時輕微跳動一下,知道不能再耽擱,他溜到屋后,突然仰頭張開大嘴,把兩指寬尺許長鋒利短劍往口中塞去。
他不是血肉之軀,僅僅紙皮裹著一腔寒氣。
內里空間比外面看到的大了至少兩倍有余,他吞噬繩鬼和桃仙兒之時,便察覺到自身的不同,猜測是長生石自帶的空間,并不會隨著他縮小變得扁平時候而縮小。
體內寒氣和暗紋攀上短劍,順利將其吞入腹內。
短劍微弱掙扎反抗,旋即被淹沒在滾滾霧氣深處,很快沒有了動靜。
何紹安拍了拍肚皮,露出一個僵硬邪魅笑意。
他是靈機一動想到的法子。
覺著把戰利品丟進茅坑,實在太敗家了。
不遠處傳來一聲詫異驚咦,接著是矮胖道士暴跳如雷的叫聲,何紹安驗證了自己能利用體內寒氣清洗和掩蓋短劍印記的猜測,他滿意地往口中扔進三顆黑釘,順著墻根溜得飛快。
自身本領還大有挖掘余地啊。
他又想到了一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算計法門。
“邪祟不知用什么法子,隔絕了我與短劍之間的聯系?”
矮胖道士幾個縱躍,跳到剛才察覺邪祟躲藏的屋頂上,目光灼灼掃過,哪還有邪祟蹤影?
他再也保持不了云淡風輕高人氣度,臉上布滿焦躁,朝急匆匆合圍的兩人叫道:“邪祟跑不遠,快用法術搜一搜。”
那柄短劍名為“螢火”,是他師父常謙道長所贈。
傾注了他太多心血,能助他順利施展“馭劍術”,非一般法器所能比擬。
他遭受音波震蕩偷襲,傷及神魂,倉促間順手拋劍阻敵,沒來得及考慮收不回飛劍的問題。
現在他已經徹底失去對短劍的感應,肉疼得他郁悶不已。
要不是顧忌鎮上百姓性命,和牽牛觀兩百余年打造的清譽名聲,他恨不得用出能摧毀附近障礙物的法術,找出那名躲貓貓的古怪邪祟。
雙手結印,迅疾變化數下。
“塵埃落定,去!”
有蒙蒙淡青光華,化作微塵擴散出去,覆蓋十余丈一片范圍。
他知道那邪祟依仗隱身本事,利用鎮子里的房屋,有太多地方可以藏身。
他的天眼術看不透被墻壁阻隔的房梁、倉庫、床下等死角,唯有不惜消耗盡人事碰一碰運氣,他舍不得那柄寶貝螢火劍。
黑袍道士站在六十丈外的屋頂上,見余師兄氣惱失態,稍一猶豫,沒有言語勸阻余師兄大海撈針的施法,拿出銅盤,灌注法力往四處照射。
有絲絲無形光華,往下方附近幾座宅子墻壁和障礙物來回反彈探查。
若是撞到邪祟或活物,立刻便可以感知分辨。
有些光華甚至從縫隙、窗戶口彈進緊閉門戶的屋子里。
他能察覺黑燈瞎火房間內神情緊張的百姓,手拿菜刀、木棍,用孱弱身軀將孩童緊緊護在中間。
“砰”,一道黑影從五十丈外一座院子的風水池底下沖出,帶起漫天水珠飛濺。
黑影速度極快,在空中扭身翻滾,躲過那邊青衣年輕道士倉促一劍斜刺,猛地探出前肢利爪,月光下殘影如幻,往近在咫尺的年輕道士發起反擊。
“鐺鐺”兩聲碰撞,青衣道士痛叫一聲,捂住衣袍殘破皮開肉綻的右胸傷處,慌忙往邊上跳開,剛才青衣道士施展搜尋法術,無意中發現水池里有古怪,還不及通知師父、師伯,就遭到了反撲。
“是獰獸!”
黑衣道士怒喝一聲,腳下用力一踩。
“咔嚓”,屋頂潰塌一片,下方房間內響起驚叫聲。
黑衣道士幾個縱躍如行云流水,便將距離拉近到二十丈,那頭傷了他徒弟的孽畜,卸去沖力正往一座屋頂落去,似要與鎮外的怪獸匯合。
誰也沒料想到,還有一頭獰獸潛藏在鎮內水池里,躲過了三番兩次的搜查。
難怪另一頭獰獸仗著速度一直與法師們周旋,即便傷痕累累,也不肯遠逃,原來是為了接應鎮內的獰獸。
黑衣道士身在空中,左手掐訣,往握劍的右掌一合,喝一聲:“天乾!”
劍光破空,瞬間化作三道寒光,交錯斬向躥出去的獰獸。
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獰獸識得厲害,扭轉身軀匆忙改變去向。
黑衣道士口中念咒,雙手握劍一絞,三道寒光跟著拐彎,追星趕月般先后刺向發出凄厲嘶叫的獰獸。
“鐺鐺……噗!”
獰獸爪忙腳亂,竭力擊潰其中兩道寒光,被第三道劍光快如閃電往脖頸一絞。
腥血噴濺,獰獸重重撞在院墻上,“嘭”,撞出一個丈許大小缺口。
它不知第三道劍光才是黑衣道士真正的絕招。
劍訣有云:兩虛一實,少陽突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