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如雷，硝煙彌漫。

鐵鉉的五千新軍如同燒紅的石碾，頂著朱能三萬前軍的瘋狂反撲，硬是一寸寸向前推進了百步。

倒下的燕軍兵卒無數。

而何福的火器營緊隨其后，每突進五十步，便停下來，放幾炮。

“混賬！混賬東西！”

朱棣在高臺上看得目眥欲裂，蠟黃的臉因暴怒漲成豬肝色：

“朱允文的這五千人難不成還能反了天？”

“老三，下令，讓騎兵從側翼包抄，朵顏三衛也跟著一起上。”

“巴特爾！哈爾巴拉！”

“末將在！”

兩個身形魁梧如熊羆、身著斑斕皮甲的蒙古大漢踏前一步，聲若洪鐘。

二人正是朵顏衛指揮使巴特爾，和泰寧衛猛將哈爾巴拉。

朱棣叉著腰，淡定地指了指鐵鉉率領的五千新軍：

“看見那千余南軍了嗎？包抄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王爺放心！”

巴特爾獰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馬鞭：

“南人羸弱，跑不過草原的馬，朵顏的兒郎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王爺你就瞧好吧！”

哈爾巴拉更是直接揚起下巴：

“長生天在上，我等跟著殿下一路南下，還沒吃過敗仗呢。”

“當然，這些漢人也不例外！”

緊接著，站在一旁的金忠也靠近了朱棣幾步：

“步卒纏斗，本就是為鐵騎鑿陣鋪墊。”

“南軍這點人馬，絕對經不起朵顏三衛一個沖鋒！”

袁珙連連點頭：

“野戰爭鋒，騎兵為王，朱允炆放棄城墻庇護，出城野戰實乃自尋死路！”

“他能造掌心雷，能造那毒煙雷，甚至于能想出雨天用石灰又如何？大勢就是大勢！天命就是天命！”

“天下，終歸還是殿下的！”

隨著燕軍騎兵出動，一時間，大地開始震顫。

丘福的左翼三千騎，以及李彬的右翼三千騎，早就蓄勢待發，朱棣命令一下達，便轟然啟動。

更令人心悸的是中軍位置，以巴特爾、哈爾巴拉為鋒矢的朵顏三衛精騎。

這些生長在馬背上的韃子，人馬合一，控韁如臂使指，直撲明軍看似薄弱的側翼！

朱棣嘴角終于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仿佛已看到南軍步卒在鐵蹄下哀嚎崩潰的景象。

什么掌心雷，什么新奇的軍陣，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面前，都是土雞瓦狗。

“大侄子，四叔今天就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燕軍鐵騎，馬踏聯營！”

但不等朱棣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尖銳刺耳的金鉦聲，毫無征兆地撕裂戰場喧囂，壓過了燕軍沖鋒的蹄聲。

前一瞬還在穩步前壓、浴血奮戰的明軍各部，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然向后拽去。

鐵鉉的新軍營刀牌手瞬間收攏，掩護著火銃手和長矛手，組成一個個移動的刺猬小陣，交替掩護著疾退。

何福的火器營炮手動作快得驚人，騾馬早已套好，沉重的炮身被迅速掛上拖架，整個炮營如同巨大的鋼鐵蜈蚣，掉頭就撤。

兩翼的耿炳文、盛庸所部亦是果斷脫離與燕軍騎兵的接觸，陣型絲毫不亂地向后收縮。

徐輝祖率領的一萬精銳殿后，長矛如林，弓弩上弦，冷冷地指向追兵，如同一道移動的鐵壁。

“陛下有令，收軍后撤！”

“陛下有令，脫離戰斗！”

徐輝祖洪亮的聲音響徹戰場，他本人更是勒馬陣后，目光如電掃視著洶涌而來的燕騎，準備斷后。

而明軍這突如其來的撤退，讓正沖鋒的巴特爾和哈爾巴拉猛地勒住韁繩，兩人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不解。

丘福二人更是一臉不可思議。

“這……這怎么突然就撤了？”

丘福剛沖過來，就和徐輝祖的殿后大軍失之交臂。

“殿下，南軍全都掉頭跑了！”

朱棣看著撤退的朱允文大軍，一時間大腦空白了許久。

他想了無數種可能，就是想不明白，朱允文這個時候跑什么？

這他也沒吃敗仗??？

即便是害怕自己的騎兵，也不可能溜得這么快?。?

沒道理??！難不成是佯裝潰敗？

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己數萬大軍，鐵騎如云，朱允文的大軍全都擺了出來，還有什么多余的兵力設？

朱棣的疑心病犯了，但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

不多時，有探馬回報。

“報！殿下，南軍往鐘山方向去了！”

傳令兵連滾帶爬地來到朱棣面前，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一時間，朱棣臉上的獰笑僵住了，滿臉的難以置信。

“跑了？本王的鐵騎剛剛派出，他跑什么跑啊？”

“他沒道理跑啊！要跑也得先過過手再跑啊！”

朱棣沉默了半天，也想不出朱允文的意圖，隨即下令：

“追！給本王追！全軍壓上，本王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天邊去不成？！朵顏衛！給本王咬死他們。”

“殿下，窮寇莫追，謹防有詐！”

袁珙急忙勸阻。

“詐？能有什么詐！”

“他朱允炆小兒，不過是黔驢技窮！野戰打不過，就想鉆山溝當耗子？傳令，大軍追入鐘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取朱允炆首級者，賞千金！”

燕軍龐大的陣型開始整體向前移動，騎兵當先，步卒緊隨，如同決堤的洪流。

朱棣也不顧軍醫勸阻，強撐著翻身上馬，隨軍追去。

一個時辰后。

鐘山深處，一處背風的緩坡下，明軍主力已暫時擺脫追兵。

朱允文跳下戰馬，將沾滿泥濘的披風解下扔給親衛，快步走到一塊巨大的山石旁。

徐輝祖、鐵鉉、耿炳文、盛庸、何福、廖鏞等核心將領迅速圍攏過來。

幾人臉上都帶著對朱允文突然撤軍的不解與焦急。

“陛下！何突然撤軍？”

耿炳文性子最急，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血點：

“我軍方才正氣勢如虹，燕軍前軍已被打得節節敗退，只要再頂住其騎兵沖擊，未必不能一戰。”

何福也是點點頭：

“就是啊陛下，只要新軍營再往前百步，臣的大炮就能打到朱棣的帥帳了！”

朱允文抬手止住他的話，目光銳利地掃過眾將：

“方才朱棣兩支騎兵盡出，不光如此，朵顏三衛也都是精銳盡出，咱們要是硬打，肯定打不過。”

“要是被燕軍拖住，一旦讓朱棣抽出空來，把咱們包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眼下，這大戰的主動，必須在我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