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禁軍？”

朱棣眉頭猛地一擰，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朱允文短短數日之內，精準無誤地將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內應網絡連根拔起。

若非真有這樣一支隱秘強大的力量，確實難以解釋。

“父王！不能答應啊！”

朱高燧急道：

“十萬石糧，那是前線將士的口糧！給了朱允炆，我們大軍吃什么？”

“至于谷王，換來也無什么用處，而且鐵鉉那廝頑固不化，放回去豈不是放虎歸山？”

“朱允炆這是擺明了要削弱我軍，拖延時間，等勤王軍！”

朱高煦的分析直指核心。

這時，謀士金忠上前一步：“殿下，三公子所言雖有道理，但二公子不能不救！”

他環視帳內眾人，語氣凝重：

“二公子乃殿下血脈，更是我軍中勇將！若殿下因吝惜糧草而不救，必使軍心頹廢，兵將們會認為殿下刻薄寡恩！”

金忠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憤怒的將領頭上。

朱高煦不僅是王子，更是代表著燕軍的一種銳氣和象征。

袁珙也立刻附和：

“金先生所言極是！殿下，糧草固然重要，但軍心、民心更為根本，解救谷王亦是同理！”

“谷王殿下為殿下大業甘冒奇險，聯絡內應，若殿下不予營救，日后誰還敢為殿下效死命？”

“南京城內那些還在觀望、甚至有心投效之人，見此情形，豈不更加死心塌地為朱允炆賣命？”

“這十萬石糧，看似被朱允炆勒索，實則是買我燕軍上下一心，買天下人心向背！”

“只要南京城破，莫說十萬石，百萬石糧倉亦是殿下囊中之物！”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

“至于鐵鉉，誠然是員良將，但其人過于剛直，不善變通。如今南京已成孤城絕地，四面合圍，水泄不通！”

“就算把鐵鉉放回去又能如何？如今就是給朱允炆一個韓信、亦或是一個孫武，也不過是困獸之斗！用他換回谷王殿下，不虧！”

袁珙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帳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金忠和袁珙的話，點明了更深層次的利害關系。

朱棣閉目沉思片刻，開始摩挲起手中的長劍。

片刻之后，他猛地睜開眼：

“金忠、袁珙所言甚是！老二，必須救！谷王，也必須換！”

一錘定音，斬釘截鐵。

“傳令！”

朱棣霍然起身，威勢凜凜：

“立刻從后軍糧草中，調撥十萬石上等粳米，即刻裝車！另外，命人速去后營，將鐵鉉押解過來！”

“要快，三日之內，務必完成交割，把老二和谷王給我換回來！”

處理完最緊迫的換俘事宜，朱棣才想起外面還杵著一個意外來客。

那便是方才跟著袁珙一同回營的方孝孺。

他皺了皺眉，看向袁珙：

“那方孝孺又是怎么回事？朱允炆派他來做什么？”

袁珙連忙躬身回答：

“回殿下，方孝孺自稱是朱允炆派來的使者，但吾觀其神色言辭，頗為怪異，老臣也摸不準其真實意圖。”

“使者？”

“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這腐儒頭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宣，方孝孺入帳！”

帳外侍衛高聲唱喏。

帳簾掀開，只見方孝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

他一身文士袍服皺巴巴的，沾著塵土，發髻也有些散亂。

他一進大帳，目光鎖定在主位上的朱棣，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緊接著，一聲撕心裂肺、飽含無盡委屈和恐懼的哭嚎響徹營帳：

“殿下，燕王殿下啊，臣可算是逃出生天了，得見真龍了啊！”

這開場白，直接把在場的朱棣、袁珙以及朱能、丘福等一眾武將給整不會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如同集體中了石化術。

朱棣端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茶水差點灑出來，他戰術性后仰，眉頭擰成了疙瘩。

袁珙嘴角抽搐，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方孝孺可不管別人怎么想，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悲情主角的戲份里，一邊嚎啕，一邊開始了他的控訴：

“殿下明鑒啊！那朱允炆，啊不，是那建文庶子！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暴君啊，與活閻王無異。”

方孝孺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他竟然動用商紂之刑，在奉天殿外，架起油鼎，將曹國公李景隆活活烹殺，此等慘絕人寰之舉，亙古未有啊殿下。”

“還有金川門副將陳瑄！也被他如法炮制，這還不算完！”

“他借著清洗內奸之名，大肆株連！兵部尚書茹瑺、戶部尚書王鈍、工部尚書嚴震直、指揮同知王佐、張信等數十位朝廷重臣盡數下獄。”

“更可恨的是！”

方孝孺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望向朱棣：

“朱允炆將殿下興義兵靖國難的壯舉，全部歸咎于臣！說是臣等蠱惑了他，才使得叔侄相殘，骨肉分離！”

“殿下，臣冤啊！臣比那竇娥還冤啊！”

說到動情處，方孝孺更是涕淚交加：

“臣方孝孺，今日冒死逃出魔窟，愿棄暗投明，效忠殿下！”

“殿下乃太祖嫡脈，英明神武，天命所歸！臣愿肝腦涂地，輔佐殿下，廓清寰宇，再造大明，殿下啊！”

方孝孺嗓子都哭啞了。

整個中軍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朱棣端著茶杯，徹底石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驚愕、懷疑，慢慢變成了一種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懵逼。

他看著腳下那個哭得真情實感、拜得五體投地的方孝孺，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是方孝孺？假的吧？！

這畫風不對啊！

這演技也太拙劣了。

朱允文這小子，到底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還是說這腐儒頭子真的被嚇瘋了？

朱棣和袁珙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不信和這戲太假的吐槽。

詐降？這演技可太粗糙了！

真降？這誰投降他方孝孺也不可能投降啊！

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有方孝孺伏在地上，肩膀還在微微聳動，等待著朱棣的回應。

朱棣看著腳下的方孝孺，只覺得一股荒謬感直沖天靈蓋。

他深吸一口氣：

“既然方先生要棄暗投明，效忠于本王。”

“那先生倒是說說，你打算如何輔佐本王？或者說你現在，能幫我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