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時，王小蓮的發間，還沾著干草碎屑。

竹籃里裝著摻了野菜的糙米飯，還有一小包丘小乙偷偷塞給她的草藥。

“拿去吧，對你家男人的肺癆病有用，”

王小蓮一把抓過草藥，低著頭避開了其他寺僧的目光，跌跌撞撞地下了山。

村口的老槐樹下，幾位婦人在那里閑言碎語。

“瞧她這衣衫不整的樣子?！?

“也不知道昨晚干了什么，這么激烈。”

“不檢點的騷貨，家里夫君重病在床，還有心思出去睡漢子?！?

“你看她家那口子，瘦骨嶙峋的模樣，再瞧瞧她，吃得那么豐滿?！?

“果然在外面睡覺，就是比自己家里舒坦?！?

……

推開家門，屋內一股藥渣的苦澀味撲面而來。

王小蓮的夫君張生，躺在草席上，凹陷的眼窩里閃著微弱的光。

王小蓮顫抖著指尖，將竹籃里的草藥倒入粗陶藥罐，山泉水在灶膛的火光中翻滾。

接下來，她打算熱一下米粥。

“啪嗒——”一枚石子從她家的窗口砸了進來，正打在她的頭上。

“快看！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

院外傳來孩童清脆的笑鬧聲，而后跑了開來。

“……”

王小蓮沒有發聲，只是面無表情地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

“當家的，先喝口米湯墊墊胃。”

她跪坐在泥地之上，用開裂的木勺緩緩攪動。

然后，從瓦罐里舀出半勺稀粥，蹲在草席前吹了又吹。

“小心燙?！蓖跣∩徬ば牡囟诘?。

“嗯?！睆埳斫Y滾動，咽了下去，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水光。

入夜，月光打在屋內，泛著青白。

“呃呃啊——”

王小蓮忽然聽見張生喉嚨里發出含糊的呻吟。

她慌忙掀開粗布被子，撫摸著夫君的后背，幫他緩解一些痛苦。

“忍著些，明日我便去鎮上抓些白芷，給你止疼……”

王小蓮把自己的手臂塞進丈夫掌心，叮囑道：

“疼就掐住我的手。”

“小蓮……”張生，突然開口。

“什么事，夫君？”王小蓮關心地問著。

“昨晚，你是……在哪里過的夜？”

——————

雙龍山。

暮色，凝結成墨。

林沖裹緊剛剛“借”來的衣服，向寨子深處走去。

門口兩側的火把，將守衛的影子拉長，斜斜倒映在青石板上，像兩道待斬的刀。

他貼著山壁挪動，月光在腰間的解腕尖刀上冷不丁閃了一下。

最外側的守衛正往掌心呵氣，白霧還未散盡，脖頸已貼上冰涼的刀鋒。

“唉？唔——”

喉結滾動的悶響被一張不屬于他的手掌，嚴嚴實實地捂住。

大門的守衛，只感覺自己溫熱的血，順著那人的指縫滲了出來，一片鮮紅，洇滿了他的全身。

山道蜿蜒如巨蟒，巡夜的崗哨踩著梆子聲走來。

林沖身形一閃，躲進側面的陰影里。

待兩人擦肩而過，他如鬼魅般欺近，匕首抹過咽喉的瞬間，刻意放緩了力道——

他要的是窒息，而非噴濺的血。

“呃，唔——”

巡夜守衛垂死的掙扎，化作胸腔里壓抑的嗚咽，比寒風更悄無聲息。

終于，豹子林沖不動聲色的，輕松潛入了二龍山營寨的內部。

大堂內。

“你這個夫人，姿色不錯?！?

“金眼虎”鄧龍伸出一只油膩的手掌，掐住富商妻子李氏的下巴說道：

“李老板你果然是有眼光的啊，尤其是，會選女人！”

“放開我！”掙扎間，李氏脖頸的珍珠項鏈崩斷，圓潤珠子滾落在地。

鄧龍用靴尖碾過一顆，發出細碎的脆響：

“嘖嘖，李太太你這張臉，配上這副哭腔，梨花帶雨的模樣。”

“倒像個嬌滴滴的窯姐兒，可惜沒賣到煙花巷，便宜了你那縮頭烏龜老公！

“啊啊啊——”

聽到鄧龍調戲的言語，李家那名十余歲的少年突然暴起。

他用膝蓋狠狠撞向身前綁匪的膝蓋，趁對方吃痛松手的瞬間，抄起墻角生銹的鐵桶朝鄧龍砸去。

“放開我媽！”鐵皮桶擦著鄧龍耳畔砸在墻上，迸濺的鐵屑在他臉頰劃出細長血痕。

“小畜生，膽敢在你虎爺面前撒野？”

鄧龍獰笑著抹去血跡，反手抽出腰間的匕首，按在了李辰的臉上。

“看看你這副窩囊樣，和你爸那個縮頭烏龜一模一樣。就你這廢物，還想救人？”

說著，鄧龍一把將李辰丟了出去，砸在了他母親李氏的身上。

“你這種賤骨頭，就該和你媽一起跪在地上舔老子的靴子！”

鄧龍蹲下身，肥厚的手指捏著李辰的臉左右揉捏。

“來，給虎爺磕個響頭，求我別把你媽扒光了扔大街上！”

他轉頭看向李氏，色瞇瞇地舔了舔嘴唇，說道：

“不過這么標致的美人，我可舍不得就這么殺了，不如留下來給兄弟們樂樂。”

“讓你們李家也嘗嘗，被人騎在頭上的滋味?！?

“我跟你們拼了！”暴怒的李辰臉上青筋爆起，猛地沖上去撞倒了鄧龍，伸手便要去搶他手中的匕首。

“孩子，不要！”李辰的母親驚呼道。

“嗖——”的一聲。

還沒等李辰碰到鄧龍的身體，鄧龍的匕首尖已抵住李辰喉結，而另一支弩箭，也射向了他的身體。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破廟梁上忽有灰泥簌簌墜落——

一道黑影如獵豹撲兔般斜刺里竄出，手中長槍裹著勁風橫掃，正磕在鄧龍身后嘍啰射出的弩箭上。

“當啷——”一聲金鐵交鳴，弩箭斷作兩截扎進土墻。

那漢子落地時順勢旋身，裹著獸皮護腿的右腿已如鐵鞭般掃出，正中鄧龍手腕。

“哎喲！”鄧龍虎口震裂，匕首打著旋兒被踢飛了出去。

眾人定睛看去，那漢子身披二龍山特有的粗布短打。手中長槍不過是山寨鐵匠打制的尋常兵刃。

最惹眼的，是他頭上蒙著一張黑色的遮面粗布巾，蒙上了面部，根本看不清楚來人的長相。

雖然看不清長相，但僅憑剛剛那漢子的身手，鄧龍便認出了對方——

“你，你，你是今日白天在山下叫囂的那個漢子！”

“可是我們山寨的大門，明明這一整天都沒敢再開。”

“它關得嚴嚴實實的，你是怎么可能上來的？！”

“呵呵，那么幾道小門，也想攔得住我？”

卻正是豹子林沖，沖出來救下了李家的人。

白天看過豹子林沖那殺人不眨眼的功夫，鄧龍心里直發怵，但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他，他就一個人，不用怕，大家一起上，甕中捉鱉，把他圍起來打！”

鄧龍向手下發號著施令向前，而他自己，則一把抱過李家的那名五六歲的小女童，挾持在手中當做人質。

“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可就要殺了這個女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