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滿樓。

花滿樓對鮮花總是有種強烈的熱愛，正如他熱愛所有的生命一樣。

現在是冬天，本不該有這許多鮮花。

但花家的財產很多，多到在江南的任何一處縱馬飛馳，從日出到日落，都不能跑出他家的范圍。

因此，在初冬時為花家七公子弄來一樓的鮮花，并不是什么難事。

花滿樓在樓上侍弄著鮮花，嘴角帶著一點淡淡的笑。

樓下，百花樓大門開著，似是在歡迎遠方的客人。

這扇門永遠開著，因為無論什么樣的人到他這里來，花滿樓都同樣歡迎。

瓦片上突然傳來了極輕極輕的聲音，似是有人在上頭疾馳而過。

緊接著，一件大紅的披風忽然裹著人甩了進來，陸小鳳哀鳴道：“救命、救命啊！”

花滿樓撫摸著花瓣的手停了。

陸小鳳簡直好像是踉蹌著爬到椅子上坐好：“你……你不問問我……怎么了……么……”

花滿樓微笑著不說話。

陸小鳳眨了眨眼。

花滿樓終于很配合地道：“你怎么了？”

陸小鳳捂著心口，眉頭緊蹙，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在地上蹬來蹬去。

“我……我酒癮犯了，再喝不到花滿樓的百花釀就要死了……死了……死……了……要花滿樓請我喝酒才起來！”

花滿樓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掏出一柄折扇來，“啪”的一下，不輕不重，正中陸小鳳額頭，留下一道紅印子。

花滿樓微笑道：“我說陸小鳳，你蹭酒喝的法子是越來越奇怪了，況且，你帶了客人來，就為了給人家看這幅場面的么？”

般般像只貓一樣從屋頂上躥下來，腳掌仿佛是貓肉墊，落地輕得就好似是一片雪花落在雪地之上。

聞錚笑著從百花樓打開的大門走了進來。

“你們兩個就沒有一個是走正門的，難不成這門不是打開的，而是鎖死的不成？”

般般看了陸小鳳一眼，道：“怪陸小鳳！他就是這么進來的。”

花滿樓笑道：“都怪陸小鳳，有門他從來不走，就喜歡走屋頂，走窗戶。”

——

聞錚果然輕而易舉地喝到了全江南最好的百花釀。

天色漸晚，寒風西送。

閣內的桌上放著個小小的紅泥小爐，上頭溫著酒。

桌上擺著各色糕點，和幾樣好菜，一道熱湯。

菜里聞錚喜歡的是那道蔥烤筍尖鯽魚肚，魚肚嬌嫩又很粘口，還加入了蘇州的蝦籽醬油來提鮮。

藏書羊肉也是又香又鮮，湯色乳白，肉質酥軟。

般般埋頭苦吃，陸小鳳先只吃了一點菜，就豪飲了幾杯百花釀下肚。

聞錚道：“”這酒只宜在花前月下，淺斟慢飲，你這樣子喝法，就未免有些辜負了它。

花滿樓道：“他根本不是在喝酒，是在倒酒，根本連酒是什么味道，都沒有感覺出來，好酒拿給他喝，實在是糟蹋了。”

聞錚笑道，“你倒真不愧是他的知己。”

陸小鳳卻不甚在意，從火爐上取下酒壺，又倒了被酒。

“酒就要這樣喝才好。”

火爐上除了酒壺，周圍還圍了一圈小橘子，是般般放的橘子。

般般吃了不少菜，可她吃的又快又專心。

因此，在三個大男人還在慢慢品酒的時候，她就已經吃飽了。

現在橘子被烘烤得溫熱，她吃了一顆烤得酸甜的橘子，又把整塊的橘皮剝下來，貼在爐蓋的小黑鐵頭上，像一朵朱紅的花。

漸漸聞得見橘皮的香味。

聞錚見她玩的開心，笑道：“般般，你要不要試試這酒？”

少女眨了眨眼，她一向不知道酒又苦又酸，有什么好喝的。

于是堅決道：“不喝！”

陸小鳳插嘴道：“這酒很好喝哦。”

般般撇撇嘴，完全不信，“什么酒你都覺得好喝。”

聞錚卻道：“這百花釀真的很好喝，是甜的。”

般般狐疑道：“真的？”

聞錚信誓旦旦，“我從來不騙人。”

鮮花酒，通常都采用浸泡法，也就是把鮮花浸泡到蒸餾白酒之中，慢慢等待味道析出。

不過花滿樓家的百花釀是糯米酒，看樣子，是把各色花朵摻入糯米之中一齊釀制，喝起來還有那么一點點清香，似乎在釀酒時還曾加入一些竹葉。

這樣的酒喝起來甜絲絲的，味道確實不差，所以聞錚確實沒騙人。

而且，它同秋露白之類的陳釀做比，度數相當之低，一般來說是喝不醉人的。

但也只是“一般來說”。

一杯百花釀下肚后，般般的臉上升起了醉人的酡紅色，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脖頸，消失在衣襟之中。

她斜斜倚在椅子上，一縷青絲貼著她的面蜿蜒而下，是眼睛也直了、身上也熱了，嘴角噙著一絲甜蜜的微笑，完全沒了平日的冷漠之色。

陸小鳳從來沒見過酒量這么差的人，大為驚奇，伸出伸出五根手指在般般眼前晃晃。

“般般，這是幾？”

般般盯著陸小鳳的手，一本正經道：“這是雞爪！”

“哈哈哈哈哈！”

陸小鳳發出一陣爆笑聲。

花滿樓忍不住微笑。

聞錚大笑道：“哈哈哈哈沒有錯，確實是雞爪。”

陸小鳳不滿大叫，“你說什么？什么雞爪？”

聞錚道：“當然是陸小雞的雞爪。”

“是陸小鳳！”

“知道了陸小雞。”

“小鳳！”

花滿樓忍笑忍得很辛苦，好一會兒才對般般道：“般般姑娘，喝些茶水醒醒酒吧。”

般般本來在盯著爐子上的橘子皮，聽了這話立刻回頭，警覺道：“我沒醉，我要喝。”

花滿樓搖著頭對陸小鳳道：“還好我愛熱鬧，百花樓里的客房不少，再來十個發酒瘋的陸小鳳也住得下。”

陸小鳳“哼”了一聲，道：“又不是我在發酒瘋，你提我干嘛？”

花滿樓忍笑忍得很辛苦，好一會兒才對般般道：“般般姑娘，喝些茶水醒醒酒吧。”

——

江南，擲杯山莊。

擲杯山莊中有江南最美的歌妓，最醇的美酒，馬廄中有南七省跑得最快的千里馬，大廳中也有最風雅的食客。

今天，擲杯山莊來了一個最風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