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在。他們站在路邊的屋檐下，目光聚焦在神色緊張的魯特吉斯身上。

魯特吉斯心里很惶恐，他有些害怕看到母親失望的眼神。

自己犯下了如此大的錯誤，說不定···

陷入慌亂的魯特吉斯沒有看到周圍村民們的目光···

希里感到了有一絲絲不妙。

此時只有她和魯特吉斯二人，至于路明非，他壓根就沒有進村子，而是帶著凱爾派去吃不遠處小溪邊的水草了···

凱爾派那個壞馬···

“是魯特吉斯，天啊···他回來了！”一聲驚叫，一個看上去和魯特吉斯差不多大的少年叫了出來。

“是啊···”

站在少年后的大人的手掌輕輕搭在了少年肩膀上。

就連屋里正在做飯的婦人甚至都跑了出來，站在門框下看著魯特吉斯。

魯特吉斯不知道該用怎么樣的眼神來和大家相見，只能低著頭，聽著這些嘈雜的低語。

希里順利地帶著魯特吉斯來到了酒館，那個看上去很兇的老板就站在屋檐下，身上還有大量泥土。

魯特吉斯在老板開口前便搶先開口：“卡林大叔···我母親呢？在酒館嗎？”

父親去世后，卡林大叔便時常來家里走動、獻殷勤。

后來魯特吉斯的母親也曾征求過他的意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給他一點生活保障。

但在魯特吉斯拒絕后，母親再未提過此事，也不再踏足酒館幫忙。

但盡管如此，這個被他厭惡的兇巴巴的大叔依舊會將好吃的留給他們母子一份。

而在經歷了這次的一系列事情，魯特吉斯也突然看開了。

卡林大叔的確是個不錯的好人，雖然看上去很兇，但熱心腸，而且很照顧他和母親。

魯特吉斯打算等自己道歉之后就再重新勸說母親考慮一下卡林大叔。

連帶著，他也不再像從前那樣用俚語稱呼卡林，而是鄭重地叫出了“卡林大叔”。

不過卡林的表情卻有些奇怪。

他的眼神有些閃躲，目光飄忽不定，雖然臉上有看到魯特吉斯的笑容，但眼神深處更多的是悲痛。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沒事！小家伙！”卡林強撐著笑容拍了拍魯特吉斯的肩膀，轉頭看向希里：“謝謝···哦，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真是···抱歉···”

“正好，我準備了些吃的，要不要先吃點！”卡林的大手在魯特吉斯的肩膀上揉搓了兩下。

希里感到了一絲不安，但不是對于她自己，而是對身旁這個孩子。

魯特吉斯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沒有理會卡林說的吃飯，而是猛地大聲開口：

“我母親呢？她去哪里了？”

“媽媽？”

魯特吉斯突然大喊。

就在之前，希里告訴了他是在酒館接受了他母親的邀請，所以魯特吉斯下意識地認為母親應該就在酒館。

然而，魯特吉斯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答，魯特吉斯的心突然被揪了起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沒有再看卡林那幾乎已經將答案寫在臉上的表情，扭頭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看著魯特吉斯狂奔的背影，卡林深深嘆了口氣。

“怎么回事？”希里抬頭。

“她自殺了···她認為都是她太過在意那塊懷表，傷了魯特吉斯的心···”

“昨天夜里，趁著安魯媽媽睡覺時，她偷偷···”

“哎···”卡林再次長嘆了口氣：“我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如果她能看到魯特吉斯回來，那該有多好···”

“你看看，我們才剛剛把她下葬···因為這個天氣太熱了···我們···哎···”卡林說著說著眼淚便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兇悍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滑稽又痛苦的表情。

“···”希里沉默了一會。

“我們去看看他吧···希望他不要做什么傻事！”希里看著魯特吉斯消失的方向。

卡林也猛地想到了這種可能，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快，快去看看那個孩子，不要讓他···”

周圍沉浸在悲傷中，感嘆命運無常的眾人也紛紛動了起來。

迎面看到魯特吉斯提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沖了出來。

“說···你們···你們把我的母親弄到哪里去了？”魯特吉斯幾近癲狂，頭發凌亂，雙眼赤紅，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野獸一樣。

“危險···魯特吉斯，小心一點···”眾人的話語已經完全無法進入魯特吉斯的耳朵。

奇怪的氣氛讓魯特吉斯腦海中不斷閃過那個他最不想看到的結局，但···

對于希里來說，這種胡亂揮舞的架勢沒有絲毫危險，然而，希里似乎也陷入了某種回憶···

從自己已經有些模糊的父母···再到祖母···再到杰洛特和特莉絲、葉奈法···一個個人影似乎出現在他的面前。

希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許多個夢里夢到的遭遇了危險的杰洛特···

如果，等到有一天自己回到了凱爾莫罕，杰洛特死了，自己會不會也這樣難過？

雖然希里依舊憤怒于他們拋棄了自己。

但希里內心中已經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只是她沒有辦法原諒自暴自棄的自己，只能用這種仇恨才能讓自己的靈魂得到安寧。

看著眼前的魯特吉斯，希里似乎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恍惚間，那些在她眼前翻涌的、屬于過去的虛幻身影開始變得模糊。他們的輪廓波動、交融，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最終匯聚、凝聚……定格成了一個清晰無比的背影。

一股奇異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悄無聲息地浸潤了希里那顆因回憶而被刺痛的心臟。

“是啊···我已經找到我的歸屬了···”希里嘴角微微上揚：“我已經不必再用仇恨來···”

希里看著路明非的背影，臉上終于露出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

如同沖破厚重烏云的陽光。

而那背影，也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

路明非握住脫手飛過來的柴刀，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希里一眼。

希里的臉上掛滿了笑容···好吧，看上去傻乎乎的。

眾人一擁而上，將魯特吉斯控制了起來。

卡林強忍著悲痛走到希里身邊，從懷里取出一塊懷表。

“這是···這是給你們的報酬···謝謝！雖然···但是只要魯特吉斯回來就好了···”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但是···”

這個壯漢似乎被悲痛壓垮了，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涌出來。

“抱歉···抱歉···”

希里看了看那塊被擦得發亮的懷表，從卡林手中接了過來。慢慢走到被眾人壓住不斷掙扎咒罵著的魯特吉斯面前，將懷表放到他眼前的地面上。

希里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用手拍了拍魯特吉斯的腦袋。

本來在咒罵嘶吼著的魯特吉斯看到了那塊懷表，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干，眼淚頓時從眼眶中噴了出來，像是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