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瓦塞 星期二午夜 1846.8.4—8.5

讓我們隨心而動

我才剛離開你片刻，思緒就開始奔向你

十二個小時前，我們還依偎在一起。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將你緊緊擁入懷中……你還記得嗎？……可現在，感覺已恍如隔世！今夜的月色溫柔，晚風也帶著暖意；我聽到窗外那棵巨大的鵝掌楸在風中颯颯作響，抬頭望去，月亮正映照在河面，顧影自憐。

你的那雙小拖鞋就靜靜地擺在我眼前，我一邊寫信，一邊看著它們。剛剛，我獨自一人，將你送我的所有物件都細細整理了一遍，鎖了起來。我將你的兩封來信小心地放回了繡花香囊里，等這封信寫完，我會再次將它們捧起，一遍又一遍地重讀。

我沒有用鑲著黑邊的信紙給你寫信，我不愿將任何一絲悲傷傳遞給你！我只想帶給你快樂，用平靜而持久的幸福將你環繞，以此略微償還你慷慨的愛意所給予我的一切。我害怕自己寫出來的字句顯得冷淡、干澀、自私，可天知道，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正經歷著怎樣的波瀾。那些美好的回憶！那些難以抑制的渴望——?。∥覀冊袃纱蚊烂畹鸟R車兜風之旅，尤其是第二次，閃電在夜空中閃爍！我依然清晰地記得被車燈照亮的樹木，以及車身搖曳時發出的輕柔彈簧聲；我們與世隔絕，安靜而幸福。我在無邊的夜色中，凝視著你的面龐。一片漆黑中，你的眼眸仿佛點亮了整張面龐。

我覺得自己寫得糟透了，你讀到這些文字時，會不會覺得它們冰冷、空洞？我根本沒有說出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的萬分之一。我筆下的語句斷斷續續，如同聲聲嘆息，想要真正理解它們，就必須用心去填補字里行間的留白——你會的，對嗎？就像我凝視著你的棕色小拖鞋，想象它們曾被你踏在腳下，殘留著你的余溫，你會將信上的每一個字母、每一個符號，與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聯系起來。手帕還留在鞋里，我看到上面的血跡——我竟希望它被鮮血徹底染紅，好讓我更深刻地感受到你的存在，緊握住你的生命。

我回到家，母親在車站迎接我。見我回來，她不禁流下淚水。而你目送我離去時，也淚眼盈盈。我們的悲哀竟如此沉重，以至于無論是相聚還是別離，都讓雙方付出淚水的代價！這簡直是一種悲愴而荒誕的命運。

我又一次看到了綠茵如織的草坪、高聳挺拔的樹木，還有那條如同我離去時一般靜靜流淌的河流。我的書本還攤開在原處，一切仿佛凝固，沒有任何改變。自然的平靜讓人羞愧，它的寧靜祥和，似乎在嘲諷我們的驕傲。

不過，讓我們不去想未來，也不去想自身。思考只會帶來痛苦。不如讓我們隨心而動吧，就讓這股沖動隨意地推動我們，無論它把我們帶向何方。至于前方的暗礁……唉，不要顧慮太多，且行且看吧。

對了，還有那位好心的X……他寄出的信說了些什么來著？昨晚我們還為此事兒忍俊不禁。這份情誼對我們而言是溫柔的，或許在他自己看來有些可笑，但對我們三個人來說，都是一份美好的心意。在回來的路上，我幾乎讀完了整整一卷書，書中有幾處情節深深地打動了我，改天我再細細與你分享。

今晚我確實有些心神不寧，實在沒有什么心思去評判什么。我只想在睡前，再給你一個晚安吻，告訴你，我愛你。我才剛離開你片刻，思緒就開始奔向你。它飛馳的速度，甚至比身后疾馳的火車噴出的蒸汽還要更快——這個比喻或許有些過于熱情奔放了？原諒我這句略顯輕佻的話語。

好了，給我一個吻吧，你知道我想要怎樣的吻，就像阿里奧斯托4詩篇中描繪的那種，熱烈而又繾綣的吻。再來一個，哦，再來，再來……讓我再吻吻你下巴那處令我心醉的地方，在你如絲般柔滑的肌膚上，在你溫暖的胸懷里，安放著我的靈魂。

再見，再見。

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