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端起了瓷碗。

帶著無限暢想，首先喝了口姜湯。

紅糖、紅棗、枸杞帶來了層次豐富的甜蜜，緊隨其后的生姜以一絲辛辣作為調劑。

接著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仿佛吹彈可破的渾圓白色糯米，微微放涼之后整個的投入嘴里。

唇齒間，那湯圓的軟糯香甜，正是江流期待已久的江南盛宴。

慢慢地咀嚼、吞咽，湯圓好像久久不愿與江流告別。就算粉身碎骨，它也仍然留戀、纏綿……

白汀澈看見江流吃進一個湯圓，嚼了很久都無法下咽，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別扭。仿佛痛苦又仿佛銷魂。

感到一陣疑惑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問道：

“是不是有點粘牙？”

只見江流忙不迭地點著頭，沒有說話。顯然，他還在跟嘴里粘人的小家伙拉扯糾纏。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湯圓。

小時候，我是看著媽媽做的。

有時也打打下手……”

一聽這話，江流大感不妙。

拼命把嘴里的東西吞咽干凈，趕緊說道：

“第一次做就這么好吃，你太厲害了！

粘牙只是我沒吃習慣，你看——”

說著他又夾起一個湯圓，扔進嘴里。稍稍嚼了兩下就整個吞了下去。

白汀澈看到他一副差點兒被噎住的夸張表情，好笑地說道：

“慢點兒！

以后我會做得更好的。

——你別擔心?！?

放下心來的江流，慢慢也就習慣了有點粘牙的湯圓。直到碗里還剩最后一個，他就有些吃不下了。

江流并沒有那么喜歡甜食。

猶豫著要不要勉強自己，江流拿著筷子，輕輕戳弄起了白嫩的湯圓。

圓圓的湯圓受到壓力，雖然有些變形，但憑借優越的彈性迅速地滑到一邊，躲開了江流的攻擊。

看到湯圓如此靈動，江流也玩心大起。從另一側，又對它發起了戳擊……

“你干什么呢！

要吃就吃，不吃就不要弄它。

……實在吃不下就給我吧?！?

見江流像頑童一樣玩弄食物，白汀澈立刻端出師父的架子，一聲輕喝便教訓了起來。

“我吃，馬上就吃！”

說完，江流便把碗里的東西全部灌進嘴里，咽下肚子。

原來，剛才的他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白汀澈突然的一聲給微微嚇到。

筷子的力道大了幾分?；锏臏珗A終于被戳破表皮，接著被兩根筷子撐開，變成了藕斷絲連的兩瓣。

內里的餡兒料立即流到了姜湯之中。糯米表皮也潰不成軍了，仿佛失去力氣無法再保持漂浮，眼看著就要在甜湯里沉淪。

如此這般之后，碗里剩下的便好像是甜粥，剛好可以一口喝下去。

將碗放下后，江流看著白汀澈很快地也把她自己碗中的湯圓吃光。

不過她似乎還不感到滿足。又端起了小碗，準備著再盛一些。

江流伸手阻止了。

被制止的白汀澈一臉疑惑，還以為江流變小氣了。

江流怕她真的忘記，連忙提醒道：

“你這都快要吃飽了。

還記得顧蕓在家里等著你回去，一起做菜嗎？

之前還說什么要往菜里放糖，偏甜的口味……”

“??？——”

恍然驚醒之后，白汀澈連忙將手中的瓷碗放下，扭過身子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放心，時間還早。應該不耽誤?！?

松了口氣，白汀澈卻不敢再待下去。說道：

“江流，我得回去了。

這次要是再讓顧蕓久等，還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念叨我呢！”

說完，她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剩下的湯圓。

沒讓白汀澈為難。

江流一邊起身找出一個干凈飯盒，一邊搶先說道：

“這些你都帶回去吧。

晚飯之后可以重新熱一下，當作點心和顧蕓一起吃了。

讓她這個沒大沒小的家伙，多多感受來自師父和師祖的關愛?！?

白汀澈自己動手，將湯圓連同姜湯一起倒進飯盒。合上蓋子后，她好笑地問道：

“要不要你親自跟她說？”

“誒——

有你這個師父代為傳達即可。

如果什么事都要我這個宗門老祖出山，成何體統??！”

白汀澈懶得理會他的連篇鬼話。另一只手拿起那本《紅樓夢》開篇的第一冊，徑直走了出去。

江流一直把她送到大門外。

看著她離去時那滿載而歸的身影，正是一手物質一手精神。

兩只手，都抓得牢牢的。

把人送走之后，江流心里頓時覺得空落落的?；氐轿堇?，便想道：

明明元宵佳節，佳人卻離我而去。

豈不悲哉！

感覺也沒有吃晚飯的必要了。江流在屋里輕輕踱著步子，努力想些消遣這良辰吉時的好法子。

本來，那鶯鶯燕燕的《紅樓夢》就挺應元宵節的景。

可惜開頭部分被白汀澈借了去。從后面開始讀，心里又會感到一種缺失……

有了！

江流把“第一奇書”找了出來。

稍稍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害怕自己會淪落到和陸行舟一樣的層次——

顧不了那么多了！

陷入空虛寂寞冷的江流，很快就放棄了掙扎。

或者準確來說，這內心掙扎的幻象是江流有意在腦海中制造出來的——

為的是，懺悔過后的坦然。

他還這樣催眠自己：

陸行舟看的是粗制濫造的手抄本，老子看的是大名鼎鼎的千古第一奇書！

那能一樣嗎？

……

是夜，江流沉淪。

心甘情愿——

或者，早有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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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農歷正月十五，時間陡然加速。

在春耕之前，陸陸續續有一些準備的工作要做。

比如檢修農具。在老知青和社員的幫助下，慢慢地新知青也都上手了。

比如在玉米高粱地里，清除殘留的根茬。這活干起來不算太累。根茬收拾好拿回去，也可以當作燃料。

比如繼續往一些比較偏遠的地塊拉糞。這就有點費勁了。

糞肥凍得梆硬，想要刨開還得有一把子力氣和經驗。接著再用牛車拉到地頭，等待化凍之后的施肥。

……

在此期間、在真正開始忙碌之前，葉逸山從溫暖的嶺南重新回到了天寒地凍的關外。繼續他的歷練。

回來之后，他給每個鄰居都奉上了一個午餐肉罐頭和一把奶糖。手筆之大、出手之闊綽，連江流都吃了一驚。

憋了很久的陸行舟，原本準備旁敲側擊一番，打聽打聽這葉逸山是如何打通關節回家過年。

只是當他收到所謂的“土特產”時，心里也被嚇得不輕。不得不把已經涌上嘴邊的話，重新咽了回去。

從此便偃旗息鼓，不再妄想自己能夠復制葉逸山的奇跡。

其他人看著除了幾個大字之外，沒有任何其它標識的墨綠色罐頭，也都紛紛陷入深思——

這松樹嶺到底是什么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