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行舟已經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走去，江流連忙給他喂下第一把飼料——

將另一冊手抄本遞了過去，說道：

“其它的書也都借你帶回去吧。不過我怕你藏不住，每次拿一本就行，看完再來換。不嫌麻煩吧？

還有，這手抄本畢竟篇幅短小、裝幀粗陋，上不得臺面。

我這還有很多正規出版的書籍，解放前的也有。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通通借給你。”

陸行舟聽完后很是感動。覺得江流不僅欣賞自己的才華，還愿意跟自己分享私人藏書。

一時之間，他好像更加理解了古人所謂的“士為知己者死”，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害怕出現什么意外，江流繼續囑咐道：

“不管是看書還是寫書，咱們都得悄悄地進行。

其他人還好說，要是被孫向陽那孫子知道了，說不定就要跑到哪里去告刁狀。

切記切記！”

見陸行舟已經充分領會自己的意思，江流便把他送出門去。回去之后如果能夠找到獨處的機會，也好令他仔細回味一番。

回到屋里，江流茫然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接著輕拍腦門，為自己剛才和陸行舟的長篇大論而感到懊悔——

太浪費時間了！

怎么就沒忍住呢？

于是將之前的材料，再次放了出來。正準備動手開干的時候，江流又停了下來。心里半是懊悔半是僥幸地想到：

我怎么這么耿直呢？

肯定是上一世光顧著煉丹和閉關。

除了與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二三好友偶爾往來之外，自己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做所有的事情。

現在不一樣了！

生活的甜蜜，可以由兩個人一起釀造。

幸好，還不曾浪費材料。

心情放松之后，江流開始心安理得地喝茶看書。等待某一個人的大駕光臨。

這么好的天氣，江流心中篤定——

她不會不來。

正午剛過，白汀澈如期而至。

趁著天氣好，她要幫江流把最近積攢下來的臟衣服全給洗了。

雖然經常被顧蕓調笑，而江流在第一次后，也勸過她往后不必如此。但是白汀澈卻覺得這是自己為數不多的一種報償方式——

她想要兩人之間盡可能的平等。

江流明白這點之后，心里很是高興，便默契地配合起來。

這不，剛才他就已經把需要用到的水事先放了出來。就連鐵鍋下的火也已經燒了一陣子。

費了自己一番功夫才做好的一個大木盆，也提前放到了浴室里。搭配著一張小板凳和嶄新的搓衣板。

以免白汀澈還要像之前那樣，把衣服直接攤在浴室的地板上，蹲著費勁地搓洗。

進門之前，白汀澈就注意到了江流院里飄出的青煙，以為他還沒吃上午飯。

進來之后，她才發現原來是浴室灶臺這邊在冒煙。

白汀澈立刻驚喜地看向江流，緊接著還是想確認一下：

“這才中午剛過，你該不會準備洗澡了吧？”

江流挑了挑眉，回道：

“你說呢？”

“哼，算你機靈！”

感到非常滿意的白汀澈，往灶臺里添了幾根柴。準備著到屋里坐下，等上一會兒。

跟在她后面的江流，忍不住再勸一次：

“到了天氣暖和的時候，我就自己洗吧。幾件薄衣服而已。”

白汀澈沒有停下，只是回了句：

“到時候再說吧。”

看到她已經坐下，江流又接著說道：

“那時，不是要去河邊洗嘛？

人來人往的。

要是被別人知道了，免不了說上幾句閑話。

我怕你臉皮薄，承受不住。”

除了上工的時候，他們平時活動的地方離著大隊部還算有點距離。這幾個月里，與其他社員的來往也比較的少。

白汀澈差點忘了來自群眾的壓力。

這會兒被提醒之后，雖然也不由地產生了顧慮，但還是嘴硬地說道：

“有什么呀？咱倆清清白白的，隨他們說去。反正我問心無愧。”

看著白汀澈口是心非的樣子，江流感到好笑地問道：

“是嗎？”

白汀澈很快就心虛起來，掙扎著說道：

“我不去河邊，就在家里洗。

不行嗎？

就算你不幫我，你以為我自己挑不動那點兒水嗎？

有什么好怕的呀！”

江流見她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便準備將這件事放下。

不過白汀澈卻沒有停下心中的思慮。

緊接著她便想到了，比捕風捉影的幾句閑話更嚴重的問題，一臉擔憂地說道：

“要是兩個知青隊長還有趙支書，他們以為我們真的怎么了，找咱倆去談話。

之后，說不好還有什么批評或者處分。那可怎么辦啊？”

江流倒是不擔心，安慰著說道：

“放心吧！形勢已經大不相同了。

雖說政策上還有些限制，但只要不是滿大街地嚷嚷，也沒人會多管閑事兒。

真要有人說嘴，我們就對外說，咱倆是準備一起扎根農村的。

我看還有誰敢啰嗦！”

“哎呀，誰要跟你扎根農村了。

我……我還沒想好呢！”

看到白汀澈一臉的嬌羞，江流嘿嘿笑了兩聲。接著說道：

“也是。鄉下住久了寂寞得很。

那我們就一起回城，一起上大學！”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

大白天的，就敢做這種美夢！”

說著白汀澈便站起了身子，伸長胳膊把冰涼的手掌貼到江流額頭上，自言自語地說道：

“也沒發燒啊？”

江流被涼意一激，頓時感到一陣神明清朗。

留戀此刻的心境澄明，江流趁機想要握住白汀澈的纖纖巧手，卻被有所防備的她及時逃脫了。

看著白汀澈重新在自己面前坐下，江流也裝模作樣地正襟危坐起來。

接著也不管她相不相信，故作神秘地說道：

“你就等著吧！

要相信希望……”

最后，為了讓白汀澈更加安心一些，又補充說：

“趙支書我算是看出來了，除了想從知青身上榨出油水之外，其它的閑事兒他根本就不關心。

怎么會理會，我們這些小蝦米弄出來的動靜呢？

而且要說批評處分，首當其沖的應該是知青隊長林衛東，還有另一個隊長周慧敏。

他倆，再加上秦嶺。

雖說還不清楚三人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但這種一點兒都不怕別人知道的勁頭，真是令人羨慕啊！”

“……剛才你說羨慕誰？”

“羨慕林衛東啊，有問題嗎？”

“羨慕他有兩個女的一直圍在身邊？”

被道破心底之密，江流連連否認起來：

“不是！我沒有！我哪敢啊……”

不料，這番解釋卻讓白汀澈臉色更加的寒氣逼人。

接下來她嘴里吐出的話語像一個個冰冷的雪球，砸到了江流身上：

“好啊江流，原來你只是不敢！不是沒有這種想法……”

江流趕緊躲閃。

一臉真誠地解釋道：

“真不是這個意思，剛才只是嘴快了，沒想那么多。

像我這么單純的人，話里能有這么復雜的內涵？”

見白汀澈還是將信將疑，江流連忙轉移注意力。裝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樣子，拍了下腦門，說道：

“我最近得了一件好東西，你見了肯定歡喜。”

說著他便掀開門簾，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