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干事話音剛落。

沒有任何的遲疑，趙玉芬和她的哥哥趙小軍便聯袂登臺，精神抖擻地朗誦了一篇雄文。

兩人的聲音除了神采飛揚之外，那叫一個情感充沛字正腔圓。

這樣的表現，不管放到哪里都能算是精彩。

以至于演出結束之后，臺下不少的男男女女，視線都牢牢鎖定在這對才貌雙全的兄妹身上。

眼底的愛慕之意，不停地流轉。

觀眾席上的趙支書也是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和旁邊的李主任相視一笑，得意地點點頭。

還不忘回頭輕瞥，欣賞那些老伙計的歆羨目光。

同樣感覺面上有光的松樹嶺之眾，這時全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只是掌聲停歇之后，眾人便漸漸陷入沉寂。

好像剛才的朗誦節目雖然不錯，可是并沒有能夠讓他們感到真正的解渴。卻也不好意思再得寸進尺。

身體里仿佛有一股力量還未馴服，把他們釘在了原地。

躊躇，邁不動離開的腳步。

就這樣莫名地僵持了一會兒。

突然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秦嶺也上場吧，給我們唱支歌！”

江流立刻看向喊話的人——

一個本地的男青年。穿著與其他社員相比，明顯更加體面。

特別是腰上扎了一條武裝帶，雖然稍顯陳舊，但依然顯得他很有精神。

一些年輕社員也跟著起哄，紛紛喊著：

“是啊，好久沒聽到你唱歌了。”

“秦嶺不唱，也沒人敢唱了吧。”

“趁著過年高興唱唱歌，唱出來心里就痛快了。”

……

順著眾人的目光，江流找到了秦嶺的所在。

就在前排的位置，林衛東的左手邊。不出意料，他的右手邊就是周慧敏。

看得江流一陣眼熱。

好家伙！

就這么明目張膽地享起了齊人之福。

雖然沒有很親密的舉動，但他這一點兒都不怕別人說閑話的膽氣，真乃我輩之楷模！

說起來還得是世家子弟。從小就浸淫此道，拿捏分寸平衡各方的本事，簡直與生俱來。

羨慕之余，江流從斜后方的位置仔細打量著秦嶺。上次沒來得及細看，只留下了個美人的印象。

如今在燈光的映照下，今晚的秦嶺看起來，至少身體恢復得不錯。

就算只看側臉，江流也感受到了她體內的生命活力正在逐漸復蘇，相信很快便要洋溢起來。

仿佛山野之中，風雨洗禮之后，更顯嬌艷的紅色杜鵑。

或者是蠻荒時代的原始火種，給予人溫暖，甚至是蠱惑。

不過在此刻，在眾人接連不斷的慫恿之下，她還是怯弱的模樣。一臉的猶豫躊躇，似乎是不知所措。

旁邊的林衛東見狀，便微微側傾，湊到她耳邊似乎說了些什么。

秦嶺便像是鼓足了勇氣，走到臺前。

眾人在期待之中也很快安靜下來。

從座位到舞臺，在這段距離當中，秦嶺迅速調勻了呼吸，恢復了鎮定。顯然，她并非是個從未登臺獻唱的生瓜蛋子。

做好準備之后，秦嶺再一次在眾人面前展示著自己——

“哥哥了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實難留。

雙手拉住了，

情郎哥哥的手呀

……”

陜北的民歌在東北的土地唱響，不同的風土人情，卻是一樣的深沉遼廣，是掙扎著從土地里汲取養分的生命的頑強。

秦嶺天賦異稟的精妙歌喉，此刻仿佛是在演奏一曲天籟。

她的聲音清亮有力，傳到每個人耳里。鼓膜連續地震動，卻不令人不適。

聲波一路傳導，帶動了心田的震顫，讓人卸下長久的憂愁與煩惱。

這震撼人心的嘹亮，甚至穿透了屋頂，響遏行云。在白山黑水之間悠悠飄蕩，仿佛來自遠古的吟唱。

高音滑落之后，婉轉的低吟便如玉潤珠圓，令人感到情思的繾綣。

仿佛泉水潺潺，是情人在耳邊呢喃，是心靈深處遙遠記憶中的催眠搖籃。

整首歌的演唱可謂是高低起伏，進退自如。

秦嶺的游刃有余，也讓聽眾感受到輕松與愜意。

唱完之后，秦嶺也不說話，直截回到臺下。

下臺的路上腳步輕快，仿佛音樂的魔力驅散了她心底最后的陰霾。

甚至在這大冷天里，在激情歌唱之后，她的臉上透出了健康的紅暈，額前滲出的汗水也打濕了幾縷秀發。

秦嶺坐下來后，害羞地看了林衛東一眼。正想抬手用袖子擦汗，卻立刻被身旁的人拉住，緊接著就見到一張手帕遞了過來。

在一瞬間的猶豫之后，秦嶺用蚊子般微弱的聲音感謝道：

“謝謝你，林大哥。”

說完接過手帕，輕輕地擦拭額頭和臉頰。那止不住的笑容混合著羞意，綻放著驚人的魅力。

一邊擦著汗，秦嶺一邊下意識地往旁邊輕瞥。卻突然像是觸到了通紅鐵塊一般，視線猛地往另外一邊扭轉。

原來在那一瞬之間秦嶺發現，此刻林衛東眼里正在燃燒的熊熊火焰，熾熱得快要將人吞滅。

從背后目睹了兩人之間的互動，江流好奇之下對第三者使用了神識探查。

只是不無遺憾地發現，周慧敏的臉色竟然沒有任何變化。這般的隱忍與鎮定，想來她也是出身門閥世家。

沉醉其中的觀眾終于覺醒過來，接著爆發出今晚最為熱烈的掌聲歡呼。

連宣傳隊的張干事也激動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用力地拍打手掌。滿是驚喜的眼神，仿佛發現了絕世美玉。

那個最初挑動秦嶺唱歌的男青年，此時也被刺激得忘乎所以。

一邊艱難地越過人潮朝秦嶺擠過去，一邊大聲地呼喊：

“秦嶺你太棒了！唱得太好了！”

一段時間以來，已經不怎么當眾獻聲的秦嶺，在人們原本的印象里正逐漸變得淡漠。

可能有不少人已經暫時忘卻，她那令人感到驚艷的雛鶯初啼。

但是在這個驚喜之夜，秦嶺又重新展現了自己的絕世風華。甚至好像女大十八變一般，歌聲的動人相比往昔，還要更勝一籌。

這便引得眾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攏，想要一睹長成之后的秦家女郎，究竟是何等的姿容。

見到這種情況，林衛東當機立斷。快速地打好招呼，準備著帶秦嶺離開現場。

看到走在前頭的林衛東，原本激動的人群立刻冷靜下來，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秦嶺緊緊跟在了后面。

眼看著她走過自己的身邊，扎著武裝帶的男青年，突然伸手抓住秦嶺的手臂。目光深情，懇求著說道：

“再留一會兒吧，就算是聊聊天。以前我們小的時候……”

秦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不等這莽撞的年輕人把話說完，急忙將自己的手臂掙開。明確地拒絕道：

“以后再說吧，我要回去了。”

男青年還想著說些什么，忽然有一道銳利的目光向他刺來，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肝一顫，寒毛直立。

同時感到身后有人扯了幾下衣服。

他的臉上立刻表現出了掙扎。

幾個呼吸之后，終于還是低下頭來，不敢再有其它舉動。

原本林衛東渾身下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這才瞬間消弭。很快就恢復了慣常的親切面容。站在原地等秦嶺走到自己前面，才跟著一起離開。

周慧敏也緊隨二人之后。

在這干燥的冬天，在這崇山峻嶺之間，她得阻止烈烈燃燒的火焰，向那可怕的深淵下潛，向那危險的山巔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