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地投降后，白汀澈心里暗暗決定，以后不能再跟江流講道理。這個小江師傅跑慣了江湖，一張嘴簡直停不下來。

生怕把已經坐下來的白汀澈嚇跑，江流老老實實地吃著飯，不敢再說些有的沒的。過了一會兒，反倒是白汀澈不太習慣這沉默，邊吃邊沒話找話地問道：

“我之前就想問，你屋里哪來的那么一堆書？”

江流回頭看了一眼忘記放下的門簾，解釋道：

“通過林衛東的關系，從縣里弄回來的。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我還沒仔細看過里面的內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藏了好東西。唉，對了——”

江流忽然轉換話題道：

“你跟林衛東周慧敏他們有什么來往嗎？”

搖了搖頭，白汀澈說道：

“沒有。不過，顧蕓倒是去過幾次周慧敏那，回來還說她人挺好的。可能都是從上海來的知青吧，有共同的話題。”

江流還是忘不了林衛東，夸張地說道：

“這林衛東確實是個青年才俊啊。看起來還頗有背景。如果我是個女的，此刻恐怕也要加入到，倒追的隊伍當中。”

“胡說八道什么呀。這種話怎么能隨便亂說。”

白汀澈眼看著江流又要在嘴上跑起了火車，連忙使出一個無情打擊，及時地予以制止。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

“哎，要不我幫你看看吧。遠遠瞧著，好像還有不少外文書。我懂英文跟俄語，等看完了再告訴你是什么內容。”

白汀澈一想到能借來書看，無聊的心感到抑制不住地興奮跟期待。同時想著，自己終于在某一方面勝過了江流，心里也不禁得意起來。

嘴里還嚼著他做的飯菜，頭卻忍不住越仰越高。好像在俯視渺小的江流。

江流看到白汀澈忽然裝模作樣起來，哪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心里很想反問一句“你憑什么認為我不懂外語”。最終還是作罷，因為他確實不怎么懂。只好打岔道：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子曰：食不言寢不語。

我看你連老祖宗的書都沒讀明白，懂點外語有什么了不起的。”

白汀澈沒有反駁。只是一邊吃著，一邊時不時地對著江流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這頓飯江流吃得很煎熬，二人晚餐想象中的溫馨氣氛完全消失不見。

在白汀澈曖昧不明的笑意中，江流是如鯁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把飯吃完，江流起身回里屋胡亂地抓了七八本書。也沒細看，連同給顧蕓帶的飯盒，一股腦地全都塞進原本裝衣服的筐里。

緊接著就把白汀澈——這位仍然一臉蒙娜麗莎微笑的女菩薩，請出了家門。

白汀澈在關門聲中走了回去。

這時，一陣晚風吹來。

在寒意的刺激下，她終于收起了笑容。

接著忽然恍過神來，心想今天自己只是過來問問江流，能不能把功夫傳給顧蕓。

后來的習武，洗衣服，吃飯和閑聊，怎么就不知不覺地發生了。好像水到渠成一般。

懷里抱著滿滿的戰利品，心里覺得古怪的白汀澈一邊走著，一邊感到一股無法言說的滋味彌漫了心田。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白汀澈又來了。

進了門后，越過一臉茫然的江流，她一臉氣呼呼的表情，徑直走進了屋子。看到江流也跟了進來，猛地用手一拍，一本小冊子被她甩到了桌上。接著雙眼灼灼地盯著江流。話里滿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

“江流你怎么能看這種書呢？這種書不是在教人耍流氓嗎？

我們知青可是要發憤圖強，改造自己，建設國家的。可千萬不能被這些毒草給害了去，最后走上歪門邪路。

唉，我相信你是能夠想明白這些道理的。你從此可都改了罷！”

看著白汀澈痛心疾首的模樣，江流一臉的莫名其妙。把桌子上的小冊子抓到手里，看了眼書名——《青春之心》。

江流想起來，這應該是上次在縣城黑市里被忽悠著買下的手抄本。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隨手扔進書堆里了。應該是不小心混進了借給白汀澈的那幾本書。

想到這，江流趕緊解釋道：

“你先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上次我不是去縣城嗎？在市集里碰到了個老知青。那時他正偷偷兜售手抄本呢，還強調說都是知青們的苦心經營。

我看他說的可憐，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大冷天里四處晃悠。不忍心就全都買了下來。回來后還沒機會看呢。

不過既然你已經看了，給我講講里面寫的什么唄。有意思嗎？”

白汀澈俏臉一紅，接著義正詞嚴地說道：

“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東西。你可千萬別好奇，以后也不準看。”

花了不少錢的江流，心里頗感委屈。嘟囔著說道：

“你都看完了，還不準我翻翻……”

聽到不服氣的抗議，白汀澈粉面一寒，瞇起眼睛藐視著江流。

用危險的語氣說道：

“怎么你還想干壞事不成？還不趕緊把這種書全都找出來！”

理虧的江流遲疑了一會兒，卻不敢爭辯。從里屋一本一本地把這些手抄本都拿了出來，擺到桌子上。

看著眼前來歷不明的小冊子越堆越高。什么《夜的心事》《邂逅一百零一次》《夏娃與女媧》《論裹腳布的演化》……

白汀澈冷若冰山的臉上，布滿了嚴霜。對著收拾完畢乖巧站立的江流，語重心長地說道：

“為了以防萬一，這些書就交由我來保管。后面找到機會再全部銷毀。你有什么意見嗎？”

江流嘴巴動了動，最終沒有出聲。

就當江流默認的白汀澈把這些書都摞到了一起，正準備把它們抱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

“中午的時候你怎么不在？害我白跑了一趟。”

江流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進山里轉了一轉。你別擔心，我一直都有注意安全。”

聽到這話，白汀澈臉色緩和了不少。心想，江流畢竟還是個知錯能改的。對于自己及時挽救了一個即將墮落的青年，白汀澈心里愈發感到了滿滿的成就感。

內心欣慰的白汀澈吃力地將書抱到懷里。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江流把她叫住了。請她稍作等待后，自己出了屋子往后面的柴房走去。

放下了懷里的東西，白汀澈以為江流還要耍什么花招。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一臉的氣定神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