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離開了。

王曼下葬，頭七之后，王永便告別家人，跟著王商一行人離開了元城縣，動身前往長安。

馬車顛簸，略微晃動，王永回望越來越小的元城縣，腦海里浮現的卻是與家人分別時的場景。

面帶欣慰和不舍的母親渠氏，一臉憧憬和向往的小弟王莽，還有哭的淚眼婆娑的阿梅。

一想到這些，王永鼻頭不由感到酸楚，他摸了摸鼻頭，又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那是母親渠氏臨行強塞給他的。

王永在心中暗下決心，母親！將來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當然，王永也沒忘記自己的親生母親何氏，臨行前也去其墳前在祭拜。

何氏的墳墓矮矮小小的，但其周圍也并無太多雜草，因為其實往年王曼都會帶著王永前來祭拜，

可那時候王永還不知道這就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墳墓，只當做是一位沒見過的長輩，祭拜時也并無太多雜念。

然而現在知道了這從小到大祭拜的人其實就是自己親生母親，王永不由在其墳墓前痛哭了一場。

哭完之后的王永在心中發誓，他要去長安將親生父親郭傅的遺骸帶回來與親生母親合葬在一起。

生則異室，死則同穴！

這是王永作為兒子，唯一能為親生父母做的事了……

元城縣，王莽家。

渠氏寵溺的摸了摸王莽的頭，“莽兒這些天累壞了吧？今天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你就要繼續去學堂讀書了。”

王曼已經下葬，但生活還得繼續。在渠氏心中，培養好王莽比什么都重要！

雖說王氏家風尚好，渠氏也出身名門，王家其余人做不出，也不敢做吃絕戶的事。但渠氏畢竟是女流之輩，身處這封建制度的生活中，總有諸多不便。

至于王永，雖然他已是及冠之年，已有成為一家之主的年紀，可王氏的族老們并不認同他，原因很簡單——王永并非王曼親生！

他是養子，他的身體里流著的不是王家的血液。而包括王氏在內的世家里，都極其重視血脈。

即使王曼和渠氏都將王永視如己出，但王永卻連王氏族譜都沒能進！這便是世家！

有且只有王莽才算是王曼的繼承人，這點渠氏心里很清楚。

丈夫王曼已經去世，兒子王莽便是她的全部。而王莽當下年幼，正是該學習教育的時候，愛子心切的渠氏自然想早點讓他回學堂。

“嗯嗯，好的娘，我知道了。”王莽心中萬般無奈，都穿越了得吃學習的苦。表面上卻是一臉懂事的回應著，

“我會努力學習的！一定不會辜負娘親的期望！”

“好！好！好！”渠氏面露驚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欣慰的說道：

“我的莽兒懂事了。”

……

翌日清晨，王莽早早就被叫起來，隨便吃了一點后，便帶著干糧和水壺出了門。渠氏站在門口目送，阿梅則跟著王莽一起出了門。

一路上，阿梅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王莽“嗯，哦，啊”的敷衍著，她也不在意，還不時和路過的熟人打著招呼，王莽則默默的將那些人的名字和關系記在心里。

穿過幾條街，走過一座橋，慢慢悠悠，花了將近一個時辰。王莽終于看到了所謂的學堂——幾間祠堂旁邊的小屋。

祠堂是王家的祠堂，前幾天王莽還抱著王曼的牌位來過這里，將其擺放在里面。可王莽并沒有前身的記憶，自然也就不知道旁邊的幾間小屋便是所謂的學堂。

不遠處有一輛馬車駛來，

“莽哥！”

還未見其人，便先聞其聲，接著一個小小的腦袋從馬車里鉆了出來。

王莽抬頭看去，是堂弟王邑，接著王況也從馬車里走下來。他牽著王邑向王莽走來，邊走邊說：

“莽弟，沒想到你來的這么早。”

“王況哥，邑弟，我也剛剛才到。”

“況少爺，邑少爺。”阿梅也在一旁打著招呼。

“梅姐也在啊！”王邑親近王莽，自然也與阿梅熟悉得很，他也習慣跟著王莽稱她為“梅姐”。

“二少爺，我先回去了，晚點我再來接你你。”見有人來了，阿梅就想著回去陪老夫人渠氏。

“嗯嗯，好的梅姐，路上慢點。”

王況也在招呼著自家的馬車回去，顯然，同為一房，但兩家的差距還是挺大的，一個有馬車接送，一個只能帶著仆從徒步而來。這還是因為剛過完喪事，渠氏放心不下王莽一個人，才讓阿梅陪著他來的。

這都是因為當初王家老爺子王禁見自家兒子放著長安城里大好的前程不要，帶著個孩子回了元城縣，而且這個孩子還不是他自己的骨肉。給老爺子那個氣得差點將王曼開除族譜，最后還是看在王曼聽從家里安排娶了現在的渠氏才使得父子關系的緩和。

但王禁依舊還是不待見王曼，以至于沒分給他半分家產。后來王莽出生，深得王禁喜愛，可還沒等到更改遺囑，王禁就去世了。

其實如果安照漢武帝頒布的“推恩令”來的話，王曼也是能分到一些遺產的。可他自己也覺得對不起王禁，便什么都沒要，這也是王家其他人樂意交好王曼的原因之一。

畢竟一個不要爵位，不分遺產的兄弟，誰會去討厭他呢？

“嗒嗒嗒……”

王莽幾人正打算進去，不遠處又駛來幾輛馬車，隨后便走下來幾個人，皆為王家子弟。

王舜便在其中，他看見王莽他們在學堂門口，頓時喜笑顏開，正作勢跑過去。

隨即似乎想到什么，收回了跨出去的步伐，緩步向王莽幾人走來，接著一絲不茍的跟王莽幾人打著招呼。

“見過王況哥！王莽哥！還有王邑弟弟！”并左手再外，右手握拳貼著左手，平推在胸前，俯身朝著王莽和王況作揖。

王莽和王況趕忙回禮，也朝著王舜拱手作揖。隨后幾人便進了學堂。

所謂的學堂，其實就是王家自己的私塾，學生皆為王氏子弟，老師也是王家族老花錢請來儒家先生。

雖說教的這些一些基本學文識字，但這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就已經是高不可攀的知識了。

王莽幾人走進學堂，先生還沒有來，他們便隨意坐在案幾面前交談著。說的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陸陸續續有王家子弟進來，

王莽發現，學堂里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就是王況了，其他人看起來都還很年幼，都是幼童，年紀跟王莽差不多，因此小小的學堂里格外的吵鬧。

王莽一邊和幾人閑談，一邊旁敲側擊著其余人的信息。

那邊吵的最熱鬧的兩個是王仁和王去疾兩兄弟；一個人待在一邊，看起來有些不合群的是王丹；

手里拿著零嘴不停吃的小胖子是王逢時，他是這里面輩分最大的一個，是王禁最小的一個兒子，王莽他們都得管他叫叔。

至于那個跟著女眷們坐一邊的是王奉世，沒錯，王家的女子們也在，并沒有說女子便不能進學堂這回事。

這些小孩在王曼葬禮的時候，王莽已經見過了，不過因為不是太親近，也就沒交流，自然不知道姓名。

忽然，吵鬧聲戛然而止，王莽不解，回頭一看，是一個身著灰色長袍，腳穿木屐，頭發一絲不茍地綁成長冠，連白色的胡須也打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面色莊嚴的老者。

這便就是老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