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推開會議室的門，發(fā)現(xiàn)維克多已經(jīng)到了，正對著赤塔地圖發(fā)呆。

“想什么呢？”連城拉開椅子坐下。

“我在想薩姆索諾夫少校的話?！本S克多轉(zhuǎn)過身，“他說赤塔有邪教這件事他完全不了解，可那個邪教老巢離守備司令部的距離連五公里都不到。”

“這老酒鬼?！边B城笑了笑，“聽他裝犢子吧。”

“大人，”維克多沉吟了一會，欲言又止，“結合最近一段時間的所見所聞，讓我覺得帝國……已經(jīng)開始走下坡路了。”

“不用覺得，事實就是如此。”連城起身走到地圖前，“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嗎？五年前那場內(nèi)部清洗，帝國損失了超過一半的高級軍官?！?

維克多點頭：“是啊，帝國原本計劃三個月征服地球，現(xiàn)在變成了無止境的治安戰(zhàn)?！?

“這就是問題所在?！边B城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一個連治安都維持不了的占領軍，怎么可能有余力清剿邪教？”

“之前在首都可感受不到這個?！本S克多皺眉回憶，“到處都講排場，還記得霍克什羅德中將那場晚宴嗎？據(jù)說每人的標準是十萬帝國幣……夠普通人家活幾十年了。”

“怎么可能忘?！边B城靠在椅背上，“尤其是那些冰雕。”

“冰雕？我倒是有點印象，每桌一個，雕的是帝國雙頭鷹，挺精致的。”維克多點頭，“那冰雕又怎么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冰塊。”連城搖頭，“是南極地下幾千米的冰川結晶。中將特意強調(diào)，這冰代表了‘海登堡星未受土著污染的年代’?！?

“這還只是一次小小的家宴?！边B城冷笑，“可以想象平時他們都能玩出什么花樣?！?

維克多搖頭：“這幫當官的，太能揮霍了?！?

“比照歷史上其他時期，這倒也算不上什么，還有更離譜的，”連城繼續(xù)道，“你猜那些端盤子的服務員是什么軍銜？”

“……那些端盤子的還有軍銜？二等兵？”

“少尉。”

維克多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少尉？！那么多人都是少尉？！”

“整個會場幾百號人，清一色少尉軍銜，”連城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待遇比你這個前線中尉高三倍?！?

“憑什么？”

“憑他們會端茶倒水、擦桌子、給貴族老爺們遞毛巾，”連城攤手，“這叫‘榮譽軍官’，光中將府上就養(yǎng)了上千個?！?

“我他媽在前線拼死拼活，還不如去給人端盤子？”維克多氣得直拍桌子。

“要么怎么養(yǎng)出這么一堆肥頭大耳的官員，和一群只會點頭哈腰的軍官。”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連城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大雪，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繼續(xù)說道。

“……機構臃腫也就罷了，關鍵是辦事效率也不行?！边B城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我一直沒問，當時入都手續(xù)是你辦的吧？不太順利吧？”

維克多的臉色立刻垮了：“您可別提了。我現(xiàn)在想起來都窩火?！?

“怎么了？”

“咱們明明有霍克什羅德中將的邀請函，按理說應該是貴賓待遇吧？”維克多憤憤不平，“結果在檢查站磨了我整整兩天?！?

“兩天？怎么那么久?！边B城皺眉，他之前雖然聽維克多抱怨過，卻也沒想到這么離譜。

“先是報到處說邀請函需要內(nèi)務部認證。跑到內(nèi)務部，人家說個人邀請函不歸他們管?！本S克多掰著手指，“然后內(nèi)務部說要政務部備案，政務部說要安全審查，安全部門說要內(nèi)務部核實身份…”

“他們在玩你呢。”

“可不是嘛！”維克多更來氣了，“最后那個安全官暗示我，審查程序‘很復雜’，但如果能‘意思意思’，就會避免很多麻煩。還特意把募捐箱推到我面前?！?

連城忍不住笑了：“你捐了？”

“五百帝國幣！”維克多肉疼地說，“然后當場就辦好了。您說氣人不氣人？”

“離境呢？”

“更別提了。”維克多翻了個白眼，“說我們的入境記錄對不上，要罰款才能走。我說這章是你們自己蓋的??！人家理都不理，就一句話——‘要么交錢，要么你就等著吧’。”

“那肯定能讓你等到猴年馬月?！?

“就是??！最后只能又交了三百，這兩項加起來我一個月工資都沒了！”維克多猶自氣憤。

這時門被敲響。

“進來?！?

馬克推門而入，身后跟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三十歲左右，一身得體的商人打扮，舉止優(yōu)雅。

“大人，這位女士說有要事求見?！瘪R克的表情有些古怪。

女人微微欠身：“連城大人，鄙人娜塔莎·伊萬諾娃，赤血商會的小小掮客?！?

維克多立刻警覺起來，手按到了腰間。

“不必緊張，維克多中尉?！蹦人⑿χ?，“我是來談生意的。”

連城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哦？什么生意需要大晚上上門？”

“有些生意，只適合在月黑風高的時候談?！蹦人瘚趁牡陌琢怂谎郏瑥娜莸乩_一個椅子坐下，“比如東區(qū)地下的那些小生意?！?

維克多臉色一變：“你是邪教的人？”

“邪教？”娜塔莎輕笑，“中尉先生，在赤塔，我們更愿意稱之為‘民間信仰團體’。”

“少來這套?！本S克多冷聲道，“信仰混沌就是異端，這沒什么好爭辯的?！?

“您說得對?！蹦人谷惶谷怀姓J，“關鍵是怎么定義信仰了?！?

連城擺擺手：“行了，別演了。都是自己人。”

娜塔莎立即露出狡猾的微笑，整個人的氣質(zhì)瞬間一變，從謹小慎微的商人變成了鋒芒畢露的暗語者。

“謝天謝地。”她伸了個懶腰，“裝淑女真不是人干的活?！?

維克多和馬克面面相覷。

“大人，她是……”維克多試探道。

“赤血兄弟會的情報頭子，現(xiàn)在是我們的人?！边B城言簡意賅的介紹道，“坐吧，都別站著了?！?

馬克恍然大悟：“難怪剛才我覺得哪里不對勁，商人身上哪來這么大的血腥味?！?

“彼此彼此。”娜塔莎毫不客氣地坐下，“你那副憨憨樣子，騙鬼呢?！?

“好了?！边B城敲敲桌子，“說正事。剛才我跟維克多正在討論，老酒鬼對赤血兄弟會視而不見代表著什么?！?

“因為他們沒那個本事管。”娜塔莎直截了當，“自從帝國自毀長城，就成了個空架子，只能騙騙不知情的人?！?

維克多皺眉：“你知道內(nèi)情？”

“廢話?！蹦人藗€白眼，“我們暗語者是干什么的？情報販子啊。帝國軍現(xiàn)在什么德行，我比他們自己都清楚?！?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赤塔駐軍，名義上兩個團，實際呢？第一團滿編1000人，現(xiàn)在只有400多，還有一半是老弱病殘。第二團更慘，團長前年就死了，一直沒補上，剩下的軍官為了吃空餉，謊報人數(shù)，現(xiàn)在能有100來人充數(shù)就不錯了?！?

馬克皺起眉頭：“怎么會爛成這個樣子？”

“不止呢?！蹦人^續(xù)翻著本子，“他們現(xiàn)在的重武器基本都是擺設，能賣的早就賣了，剩下的保養(yǎng)不當，十門炮有三門能打就不錯了。彈藥庫存連打一場中等規(guī)模戰(zhàn)斗都不夠。最搞笑的是，他們的通訊密鑰還是八年前的，加密協(xié)議早就被我們破解了。”

連城若有所思：“這倒可以解釋很多問題了?！?

“老酒鬼裝象的本事不錯?！蹦人仙媳咀樱八钦娴娜ス軚|區(qū)，打起來肯定露餡。到時候上面追究下來，他這個少校就當?shù)筋^了。不如裝醉，大家心照不宣?！?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

“所以，”連城打破沉默，“現(xiàn)在帝國面臨的局面是：一些地區(qū)連基本的治安都難以維持，地方局勢逐漸失控，邪教泛濫成災。”

“還有許多朱可夫這樣的人。”維克多補充，“在這種情況下大發(fā)橫財，順便再踩上一腳。”

“當然?！蹦人湫?，“你以為兄弟會那些武器是哪來的？沒有朱可夫暗中供貨，那些人連把像樣的槍都搞不到?！?

“他圖什么？”馬克不解。

“錢唄?！蹦人瘮偸?，“賣武器給邪教，讓其做大，讓當局更加依賴他的傭兵，兩頭通吃。”

連城站起來，走到地圖前：“既然分清了局勢，我們要做的，就是趁機積累力量。”

“大人的意思是？”維克多詢問。

“申請擴編民兵?！边B城轉(zhuǎn)身，“理由現(xiàn)成的——東區(qū)邪教威脅日益嚴重，需要增加警備力量?！?

“帝國會同意嗎？”馬克有些擔心。

“會的?！边B城肯定地說，“對他們來說，花點小錢讓我們?nèi)Ω缎敖?，總比自己動手強。而且……?

他看向娜塔莎：“我們不需要真的讓這些新兵去冒險?！?

娜塔莎心領神會：“我可以安排一些‘邪教襲擊’事件。聲勢夠大，讓帝國感到頭疼?！?

“然后我們及時出手平息?！瘪R克接話，“展現(xiàn)價值。”

“妙啊！”維克多一拍大腿，“既能擴編，又能立功，還能收編人手。一石三鳥！”

連城點頭：“具體計劃是這樣的。維克多，你負責起草擴編申請，編制定在800人。”

“800？這可是一個團的編制了”

“你盡管申請吧?！边B城胸有成竹，”第一批先申請400，等立了功再追加400?！?

“人員怎么安排？”馬克問。

“三分之一從正規(guī)渠道招募，退伍兵優(yōu)先?！边B城看向馬克，“這部分你負責?！?

“沒問題。”

“三分之一從東區(qū)招募?！边B城轉(zhuǎn)向娜塔莎，“人選我之后跟你單獨交代?！?

“交給我吧?！蹦人瘑问执沸兀斓拇饝聛?。

連城盯了她一會，似乎在確認她到底領悟到了什么。但娜塔莎完全不動聲色，只是一臉忠心的的看著他。

最后連城移開目光，走到桌前，雙手撐在桌子上。

“剩下三分之一……”連城微微一笑，“從罐頭廠這些孩子們中選拔。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基礎訓練，關鍵是忠誠度有保證，要把他們作為軍官種子培養(yǎng)，以后我們還要建個軍校?！?

維克多擔心道：“現(xiàn)在的物資是足夠的，可是要是多了這么多人……”

“那些不是問題。”連城胸有成竹，“卡珊德拉的工坊很快就能自給自足，朱可夫那里也可以買到一些嶄新的‘二手貨’。至于帝國的正式裝備……”

他看向娜塔莎：“帝國軍火庫，你們有門路嗎？”

娜塔莎露出一個危險的微笑：“巧了，軍火庫的軍需官，欠我一個大人情?！?

“很好?！边B城滿意地點頭，“還有什么問題？”

“有一個?！本S克多舉手，”如果我們真的去清剿邪教，那些被清剿的人怎么辦？”

房間里的人都看向他。

“什么怎么辦？”娜塔莎奇怪道，“當然是當場收編，然后上報殲滅啊。”

“可是上面來檢查怎么交代？”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連城意味深長地說，“報告上就寫：邪教徒擅長自爆，沒有留下尸體，如果對方真要較真，咱們就從其他方面應付?！?

維克多恍然大悟。

連城接著下令道：“一個月內(nèi)要完成第一階段擴編，馬克你親自牽頭落實。娜塔莎，半個月內(nèi)制造兩起‘襲擊’事件。維克多，一周內(nèi)把申請報告交上去?！?

“明白！”三人齊聲應答。

“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統(tǒng)一思想?！边B城突然想起什么，“你們覺得這個計劃的核心是什么？”

三人互相看看，維克多試探道：“擴編？”

“錯。”連城搖頭。

“收編邪教？”馬克猜測。

“也不對?！?

“那是什么？”幾個人有點困惑。

連城緩緩道：“是讓所有人都認為，我們在幫他們解決麻煩。帝國覺得我們在替他們清剿邪教，朱可夫覺得我們在幫他穩(wěn)定秩序，邪教覺得我們在給他們活路。”

他環(huán)視三人：“記住，我們不是任何一方的敵人。我們是所有人期待已久的……正義伙伴?！?

房間里陷入沉默，三人都在消化這個概念。

維克多欲言又止，似乎想吐槽正義使者這個名字太中二了。

“高明?！蹦人芍再潎@，“難怪您能走到今天。”

“這才哪到哪。”連城走回座位，“好了，都去準備吧。維克多留一下。”

馬克和娜塔莎離開后，連城看向副官：“你剛才好像有什么要說的？”

維克多猶豫了一下：“大人，我只是擔心……人多了，麻煩事也就多了，尤其是那些邪教徒?！?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边B城點頭，“所以我們對他們必須留個心眼?！?

連城走到維克多面前，態(tài)度溫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起別人，我更看重你心思活泛這一點，所以我得囑咐你一句：無論局勢如何變化，我們的初心都不能變。”

“初心？”

連城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飄揚的帝國旗幟。

“活下去?！彼p聲說，“然后靜待時機。”

“您指的是什么時機？”

“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的時機。”連城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紙老虎雖然是紙做的，但現(xiàn)在還沒到戳破它的時候?！?

“我明白了?！本S克多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寫報告?！?

“去吧。記住措辭要緊扣忠誠——我們是忠誠的帝國軍官，主動為帝國分憂解難?！?

維克多敬了個禮，轉(zhuǎn)身離開。

空蕩蕩的會議室里，連城一個人站在窗前。

東區(qū)的方向，隱約能看到黑煙升起。

“快了父親。”他自言自語，“暴風雨就要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