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才是來者(4k單章)
- 戰錘40K:帝國內鬼
- 聰明頭哥布林
- 4723字
- 2025-07-07 12:00:00
軍管區司令部是座改建的沙俄時代建筑,走廊里彌漫著一股霉味。
推開薩姆索諾夫辦公室的門,一股濃烈的酒臭撲面而來。
薩姆索諾夫少校趴在辦公桌上,旁邊倒著三個空酒瓶。桌上的文件被當成了杯墊,上面全是水漬和酒漬。墻上的帝國雙頭鷹徽章歪斜著,下面掛著的星界軍旗幟已經泛黃卷邊。
“少校?”謝苗諾夫輕咳一聲,“連城上尉到了。”
老頭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花白的胡子上沾著不知是口水還是酒水。
他瞇著充血的小眼睛看了看門口,然后哈哈大笑:
“帝國的小英雄來了!快進來,進來!”他掙扎著坐直身體,差點把椅子弄翻,“謝苗諾夫,再拿幾個杯子!朋友來了要有好酒!”
連城和維克多走進辦公室。屋內的陳設可以說是一片狼藉——軍事地圖上畫滿了不明所以的圓圈,彈藥箱被當作茶幾,角落里甚至堆著幾件脫下的軍服,散發著濃烈的汗臭味。
“坐坐坐!”薩姆索諾夫用力拍著桌子,震得上面的酒瓶叮當作響,“當在自己家一樣!在赤塔,我們不講那些虛頭巴腦的!”
謝苗諾夫從柜子里翻出四個杯子,熟練地用袖子擦了擦,擺在桌上。
“這是我的珍藏!”薩姆索諾夫從桌下摸出一瓶沒有標簽的透明液體,“自己釀的,七十三度!比帝國配給的馬尿強多了!”
他顫巍巍地倒酒,大半都灑在桌上。
“來!”老頭舉起杯子,酒灑了一手,“為了…為了什么來著?”
“為了帝皇。”謝苗諾夫小聲提醒。
“對對對!為了帝皇!”薩姆索諾夫一仰頭,把酒灌了下去,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好酒!夠勁!”
連城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液體滑過喉嚨時像是一團烈火,他打賭這玩意肯定能用打火機點著。
維克多則是一飲而盡,還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好!有斯拉夫男人的樣子!”薩姆索諾夫贊許道,又開始倒第二輪,“你們知道嗎?我在這鬼地方待了…待了多少年來著?”
“三年,長官。”謝苗諾夫說。
“三年!”老頭重重地拍桌子,“三年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你們知道這三年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他晃了晃酒瓶,“就靠這個!”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清醒的人在赤塔活不長!太清醒了,就會看到太多不該看的東西,想太多不該想的事!”
他的眼神突然露出一絲清明,盯著連城:“就比如我其實不想知道,一個剛剛晉升的、前途無量的上尉,為什么會被派到這種鬼地方來。”
連城剛想回話,卻被對方打斷了。
“等等,不能光喝酒!”薩姆索諾夫突然想起什么,對謝苗諾夫大喊,“把我的寶貝都拿上來!貴客來了,不能寒磣!”
謝苗諾夫嘆了口氣,從旁邊的櫥柜里端出幾個盤子:腌黃瓜、黑面包、熏魚、還有一盤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腸。最后是一罐魚子醬——里面的東西已經發黑了。
“這才像樣!”薩姆索諾夫抓起一根腌黃瓜,咔嚓咬了一口,“來,先干一杯!”他舉起杯子,“敬帝皇!敬遠征軍!敬…呃…敬什么來著?”
謝苗諾夫小聲提醒:“敬霍克什羅德中將。”
“對對對!敬中將!”老頭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上。
連城和維克多對視一眼,也跟著喝了。
“好酒量!”薩姆索諾夫又開始倒酒,“你們知道嗎?我年輕的時候,一口氣能喝一整瓶爛腸酒!那玩意喝下去,從喉嚨一路燒到肚子,可比什么伏特加烈多了。”
他撕下一塊黑面包,蘸著魚子醬,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起當年的“光輝事跡”:“那是M41.776年,我還是個少尉…對,就在弗里吉達第七冰原!二十個叛軍包圍了我們的哨所…”
維克多配合地露出認真聆聽的表情,時不時地”哦”一聲。連城則安靜地吃著一塊看起來還算干凈的面包,認真觀察著這個外表粗獷的酒鬼。
“…我一個人沖出去,拉斯槍都打沒電了,就用槍托砸!”老頭比劃著,差點打翻酒瓶,“砸死了三個!剩下的都嚇跑了!”
“真英勇。”維克多恭維道。
“那當然!”薩姆索諾夫得意地灌下一杯,“還有一次,在北境雪原上,碰到一頭孽狼…”
“…有三米高!爪子這么長!”老頭伸開五指比劃,“我赤手空拳,一拳打在它鼻子上…”
謝苗諾夫忍不住輕咳一聲。薩姆索諾夫瞪了他一眼,繼續道:“它撲過來,我一個翻滾,抓住它的后腿…”
故事越講越離譜,從徒手擊斃變孽狼,到孤身一人端了叛軍的彈藥庫,再到在暴風雪里拖著半個連的傷兵走了七天七夜…
“少校的經歷真是…豐富。”連城終于開口,努力不帶任何嘲諷的意思,“看來赤塔有您坐鎮,出不了任何亂子。”
薩姆索諾夫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可不是嗎!但是…這地方…嗝…這地方還是有點邪乎!”
講到一半,薩姆索諾夫突然停了,盯著手里的酒杯發呆。
“少校?”謝苗諾夫擔心地問。
“我在想…”老頭含糊不清地說,“為什么機械教那幫鐵罐頭不改進釀酒技術?地球的酒每年都在變化,而帝國的酒還是三百年前的配方。”
他舉起杯子對著燈光看,里面的液體清澈透明:“三百年了!帝國能造出泰坦,能造出巨艦,但這破酒還不如地球一個小作坊里造的。”
維克多忍不住插話:“因為STC模板不能隨意更改?”
“沒錯!就是這個理!”薩姆索諾夫猛地一拍桌子,酒灑了一地,“但你知道為什么不能改嗎?”
不等回答,他自顧自地說:“鐵人叛亂是一方面…但真正的原因…”
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整個人趴在桌上,像是要說什么天大的秘密:“是奸奇。”
“奸奇?”連城心中一動,下意識地重復道。
“噓!”老頭豎起一根手指,東張西望,仿佛那位欺詐之神就藏在某個角落,“萬變之主,謊言編織者,命運的…的什么來著?”
“命運的建筑師。”連城平靜地接話。
薩姆索諾夫猛地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微笑:“對!太對了!老弟果然見多識廣!”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但這次沒有立即喝下去,而是盯著杯中的漩渦:“每一個改變,每一個‘創新’,都不過是祂的游戲。”
“今天你改個配方,讓酒更好喝一點。”他伸出一根手指,“明天你就想改進蒸餾器,后天想重新設計整條生產線…”
他做了個螺旋上升的手勢:“最后呢?轟!又一個知識的詛咒,又一批瘋掉的技術神甫。”
謝苗諾夫欲言又止,顯然他有不同意見。
“所以,”薩姆索諾夫終于喝下那杯酒,“三百年的老配方最安全。難喝?難喝就對了!至少它不會突然變成惡魔的口水!”
“一直不變就會走向腐朽。”連城平靜地說。
“哈!”薩姆索諾夫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小伙子,你看看我,夠腐朽么?”
他攤開雙手,展示著自己皺巴巴的軍服、亂糟糟的胡子、滿是酒漬的桌子:“腐朽但活著,這才是赤塔的哲學。”
老頭抓起一片熏魚,大口咀嚼著:“你知道這魚是什么時候熏的嗎?前年冬天!但還能吃,還不會毒死人。為什么?因為它腐朽得恰到好處!”
維克多忍不住皺了皺眉,悄悄把手里的魚放了回去。
“整個赤塔都是這樣。”薩姆索諾夫用沾滿油脂的手指著窗外,“朱可夫是個混蛋,但他知道怎么讓城市運轉。鐵路工人是刺頭,可只有他們知道怎么修鐵軌;稅務官是吸血鬼,可我們的薪水都靠他。沒這些臟東西,這地方早完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這就是平衡!丑陋、骯臟、令人作嘔,但它可以運轉!”
“聽起來仍然像是緩慢死亡。”連城說。
“死亡?”老頭又笑了,笑聲里帶著苦澀,“上尉,在這個該死的銀河里,慢慢死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他拿起酒瓶,發現已經空了一半:“你看看那些想要‘改變’的地方吧。塞拉菲納九號,本來挺安穩的,非要搞什么技術改革,結果蟲子瘋了,莊稼爛了,最后連人都得一鍋端。洛基亞星群,貴族們嫌軍費貴,把防線交給私軍打理,結果敵人一來,這幫私軍比賊跑得還快,連帝皇圣像都給丟了。”
“所以,”薩姆索諾夫給自己倒上最后一杯,“在赤塔,我們選擇腐朽。像這條咸魚,像這瓶劣酒,像我這個老酒鬼。”
他舉起杯子:“敬腐朽!敬活著!敬…敬他媽的保持現狀!”
“不說那遠在天邊的事了,我給你們講個本地的故事。”薩姆索諾夫又開始倒酒,這次手穩了許多。
“三年前,帝國派來一個叫馬克西姆的政委,審判庭的。年輕,正直,眼睛里不容沙子。”
他喝了口酒:“第一個月,他抓了朱可夫手下收保護費的。民眾很高興,覺得終于有人管事了。”
“這不是好事?”維克多問。
“等著。”老頭豎起一根手指,“第二個月,沒人收保護費了,但街上開始亂子。為什么?出來無數小幫派搶地盤,他們可不像朱可夫那么‘文明’。”
“民眾開始恐慌,但大體還過得去。”薩姆索諾夫繼續,“第三個月,馬克西姆查封了朱可夫的倉庫,說要徹底斷絕黑市。”
“然后?”
“合法商店里什么都買不到,黑市又沒了。”老頭苦笑,“大家開始囤積物資。越囤越慌,越慌越囤。到第四個月,面包都買不到了。”
謝苗諾夫插話:“我記得那時候,三個月的工資才能換一袋面包。”
“對。但這還沒完事。”薩姆索諾夫的聲音變得陰沉,“然后馬克西姆做了最蠢的事——他覺得自己已經戰勝了朱可夫,于是開始指責鐵路工人‘操控市場’,要收拾他們。”
“那可不明智。”
“十一月,西伯利亞最冷的時候,赤塔所有貨運線都停了。”老頭盯著杯中的酒,“顯而易見,沒有火車,就沒有煤炭。沒有煤炭,供暖就得停了。”
他停頓片刻:“你知道零下四十度的夜晚,沒有燃料意味著什么嗎?”
房間里一片沉默。
“人們開始燒家具,燒書,燒一切能燒的。”薩姆索諾夫的聲音越來越低,“恐懼、憤怒、絕望…這些情緒在整個城市蔓延。三十萬人,同時在詛咒,在哭泣,在祈禱。”
“然后糧倉被襲擊了。”老頭繼續,“馬克西姆下令開槍。死了十七個人,包括三個孩子。”
“那是導火索。”薩姆索諾夫的手又開始微微顫抖,“死者的家屬開始報復,燒了兩個帝國檢查站。朱可夫的舊部趁機回來,要奪回地盤。新幫派不甘示弱,三方在街上火拼。”
“馬克西姆怎么做的?”連城問。
“他申請了支援。”老頭繼續苦笑,“在居民區使用重火力維護秩序。一個星期,死了兩百多人。”
謝苗諾夫補充道:“我記得那些尸體堆在廣場上,沒人處理,都凍成了冰雕。”
“然后局面就完全不可收拾。”薩姆索諾夫繼續說道,”仇恨與憤怒充滿了整個城市。”
“然后呢?”維克多的聲音有些發抖。
“第三周,開始出現征兆。”老頭的聲音壓得很低,“有人在夢里聽到低語,有人看到墻上的血跡在蠕動。幾個孕婦同時流產,那嬰兒…完全不像人類。”
“亞空間入侵……。”連城喃喃道。
“馬克西姆終于意識到不對,但為時已晚。”薩姆索諾夫點頭,“當三十萬人的絕望和仇恨達到臨界點時,現實的帷幕被撕開了。”
他一口喝干杯中酒:“十二月二十一日,赤塔變成了地獄。”
“馬克西姆呢?”
“第一個死的。”老頭冷笑,“一只恐虐魔把他穿在爪子上,四處游街。”
薩姆索諾夫重重地放下酒杯:“三天三夜,惡魔在城里肆虐。最后是從伊爾庫茨克調來一個師,加上無數戰斗修女和國教牧師,才封住裂隙。那場戰斗死了三千多人。”
他緊緊盯著連城。“三千人的命,換來了什么?”他繼續自問自答,“換來了一個認識——赤塔不需要改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窗邊:“上尉,你看看外面。”
連城和維克多看向窗外。
暮色中的赤塔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里,就像是一只垂死的巨獸。
“丑陋嗎?”老頭問。
“確實不怎么樣。”維克多誠實地回答。
“但它還活著。”薩姆索諾夫轉過身。“茍延殘喘,但是活著。”
他顫巍巍地走回座位:“這就是赤塔的平衡。像一個精密的炸彈,各個組件互相制衡,所以不會爆炸。”
“聽起來大難臨頭了。”連城說。
“大難臨頭?”老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整個該死的銀河哪里不比這里兇險?”
他用力拍著桌子:“但赤塔還在!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們不變!”
薩姆索諾夫舉起酒杯,眼神突然變得無比清醒:“上尉,我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年輕人總想改變些什么,就像馬克西姆。”
他一飲而盡:“我不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但記住一件事——”
老頭盯著連城的眼睛:“在你點燃第一根導火索之前,想清楚你能不能控制爆炸的方向。因為一旦開始改變,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敬不變!敬活著!”
說完,薩姆索諾夫一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地癱倒在椅子上,發出了鼾聲。
謝苗諾夫嘆了口氣:“少校喝多了,兩位請回吧。”
臨出門時,連城回頭看了一眼癱成一團的上校。
他活著,但也僅僅是活著,如同王座上的腐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