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紫蓮毫不客氣地回敬，“上次給你診脈，你卻百般刁難，甚至出言侮辱。若非看在杜夫人的面子上，我早就拂袖而去了。”

“你……”吳氏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不敢發(fā)作。

“好了，都少說兩句。”杜夫人開口打斷了她們的爭吵，“紫蓮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們都不得無禮。”

“母親教訓(xùn)的是。”吳氏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怒火，不情不愿地向紫蓮道了個歉。

“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紫蓮也懶得再跟她們糾纏，起身告辭。

“我送你。”杜公子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間，吳氏看著他們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

“紫蓮，今日之事，多謝你了。”杜公子將紫蓮送到門口，感激地說道。

“不必客氣，”紫蓮淡淡一笑，“舉手之勞而已。”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們心里都在想什么。不過，我勸你還是收起那些小心思，免得自取其辱。”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梁府。“這話怎么說？”杜公子一愣，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語氣里帶著幾分疑惑。

紫蓮卻沒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朝前走，仿佛他問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晚風(fēng)吹動她的裙擺，帶著幾分清冷。

她當(dāng)然知道這位昔日有過幾分情意的公子哥在想什么。無非是好奇，或者，帶著點隱秘的、高高在上的嘲弄。畢竟，當(dāng)初他曾對她表達(dá)過好感，若那時她點了頭，現(xiàn)在便該稱一聲“梁少夫人”了，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紫蓮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自嘲，卻又像是在對空氣說話，“你心里，肯定在笑話我吧。覺得我……落魄了。”

杜公子像是被突然揭穿了心事，急忙辯解：“我沒有，絕對沒有。”

紫蓮并不在意他話里的真假，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她早就想清楚了，既然回了京城，又重操舊業(yè)，遇到以前的熟人是必然的。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無所謂了，”紫蓮淡淡地說，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看淡一切的平靜，“我今天是看在嫡母和夫人的交情上，才來的。和杜公子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是真的沒有。”杜公子似乎有些急了，聲音也大了些，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些失去家族庇護(hù)的女子，大多只能在市井中掙扎，最后落魄不堪。可你不一樣，你憑著自己的醫(yī)術(shù)立足，懸壺濟(jì)世，我都跪了，怎么會笑話你？”

紫蓮這才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停下了腳步。

杜公子的眼神很真誠，目光坦蕩，沒有絲毫閃躲，甚至帶著幾分欣賞。

她盯著那雙眼睛，試圖從中找出虛偽的痕跡，可看了半晌，竟什么也沒看出來，那雙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紫蓮微微蹙眉，心里有些煩亂。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一切都脫離了掌控，原本的設(shè)想似乎都成了笑話。索性不再多言，直接出門，上了等候在外的馬車，將一切喧囂拋在身后。

“這茅姑娘還真是跟以前一樣高傲啊，半點沒變。”身后，傳來吳氏略帶尖酸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xì)小的刺，試圖扎進(jìn)紫蓮的心里。

杜公子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聲音低沉而有力：“她有高傲的資本，也有這個資格。”說完，轉(zhuǎn)身朝府內(nèi)走去，步履堅定，留下吳氏一人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吞了一只蒼蠅般難受。

——

京城還只是秋意漸濃，楓葉剛剛?cè)旧霞t色，北方的肅州卻早已被冬日的寒意籠罩，銀裝素裹，下過了入冬的第一場雪，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

一個女子裹緊了身上的披風(fēng)，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朝驛站的方向艱難地走去。雪地靴被厚厚的積雪浸濕，寒意順著腳底往上竄，凍得她直哆嗦，牙齒也開始打顫。

剛一進(jìn)屋，她就迫不及待地沖向火爐，像是找到了救星。

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了，融化了她身上的寒冰。

她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粗瓷茶碗，顧不得燙，咕咚咕咚幾口就灌了下去，只覺得一股熱流順著喉嚨滑下，驅(qū)散了體內(nèi)的寒氣，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

“都安排妥當(dāng)了？”童雨薇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幾分關(guān)切，像冬日里的一縷陽光。

言悅點點頭，將空碗遞還回去，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嗯，銀子一交，糧倉的老板立刻就開倉放糧了，還在街上臨時搭了幾個棚子，架起了鍋煮粥，場面還挺熱鬧的。”

她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硬的手，將雙手湊近火爐，一邊烤火，一邊帶著幾分感慨地說：“真沒想到，我這個只會吃的人，也有能幫到別人的一天，感覺還挺奇妙的。”

“哎，這場糧荒來得太突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我最討厭空腹，小時候家里窮，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那滋味，想想都難受，看到別人餓著我就心疼。”

兩人正說著話，驛站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夾雜著人們興奮的歡呼聲和吆喝聲，打破了驛站的寧靜。

“粥熬好嘍！快來喝粥啊！熱乎乎的，管飽！”

言悅“蹭”地從凳子上跳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點燃了兩團(tuán)火焰：“走，咱們也去看看，沾沾喜氣。”

熱騰騰的粥冒著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那是糧食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言悅端著碗，一邊小口地喝著，感受著粥的溫度，一邊還不忘跟童雨薇搭話，聲音里帶著幾分滿足：“一路上全靠你包吃包住，今天這頓，怎么也得算我請你的，好歹也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童雨薇微微一怔，隨即苦笑。他身上的銀錢確實不多了，要是就他獨自上路，省吃儉用些，精打細(xì)算，倒也勉強(qiáng)夠用。可偏偏帶上了言悅這個小吃貨，她不僅能吃，對住的地方也挑剔得很，還非得住上房。

雖說言悅身上帶著銀子，但童雨薇一個大男人，哪能真的讓一個姑娘家出錢？傳出去，他的臉面往哪兒擱？為了照顧她，他的錢袋子早就癟了下去，眼下是真的捉襟見肘了，離山窮水盡也不遠(yuǎn)了。

“以前我只在書里讀過‘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總覺得離自己很遠(yuǎn)，只是些冰冷的文字，今天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那場面，真是讓人心里發(fā)堵，堵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