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棠抬起手，用手背死死抵住鼻翼，身子微微顫抖，斷斷續(xù)續(xù)地抽泣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傷心到了極點。

這可真是……

太子內(nèi)心嗤笑。

明明是她惺惺作態(tài)，裝模作樣，可一旦被質(zhì)疑，最后反倒是自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這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她倒是爐火純青，運用自如！

平棠抽噎了幾聲，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翻涌的情緒。

她緩緩放下手，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笑容中，既有強撐的溫柔和賢淑，又有掩飾不住的凄楚和悲涼。

“母親曾教導妾身，身為女子，嫁入皇家，便是皇家的人，一言一行，都要以皇家為重，以夫君為天。太子妃的榮耀，不是用來炫耀的，而是用來承擔責任的……”

平棠的聲音很輕，很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哽咽，

“妾身不敢說自己做得有多好，但至少，妾身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妾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為了能幫到殿下……”

她頓了頓，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繼續(xù)說道：

“若是殿下依舊不相信妾身，依舊懷疑妾身……那妾身……無話可說?！?

她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太子的神色，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可太子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潭死水，看不出絲毫波瀾。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宮人尖細的通報聲：

“皇后娘娘懿旨，著茅姑娘速速覲見！”

聽到這話，平棠臉上的凄苦之色瞬間褪去，立刻恢復了平日里端莊賢淑，溫婉大方的模樣。

仿佛剛才那個傷心欲絕，痛不欲生的人，根本不是她，只是一個拙劣的演員，在扮演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角色。

“殿下，既然皇后娘娘有旨，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平棠微微頷首，斂衽一禮，

“茅姑娘那里，還請殿下……多多費心。”

說完，她轉(zhuǎn)身向外走去，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趕她一般。

尹臨華看著她的背影，一言不發(f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光芒，讓人捉摸不透。

茅清漪走進書房時，并未見到平棠，只看到太子一人，正襟危坐。

她心中疑惑，卻不敢多問，只是快步走到太子面前，屈膝行禮：

“臣女參見太子殿下。”

“怎么這會兒才來？母后不是讓你早些過來？”

太子眉頭一皺，緩緩抬起眼皮，目光落在茅清漪身上。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卻讓茅清漪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緊張。

“回殿下，臣女在路上……耽擱了些?！?

茅清漪垂下眼簾，輕聲解釋道。

她總不能說，自己在路上遇到了平棠，被她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嚇得心神不寧，在原地愣了好半天吧？

太子輕哼一聲，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嗔怪，卻沒有深究：

“又貪玩了？”

茅清漪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晃了晃腦袋，像一只做錯事的小貓，乖巧又可愛。

太子看著她這副小女兒姿態(tài)，不由得失笑， 他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呀，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在書房里回蕩開來，驅(qū)散了先前那凝重壓抑的氣氛。

茅清漪不再與他玩笑，她從身后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食盒，雙手捧到太子面前：

“這是娘娘親手做的桂花糕，特意讓臣女給太子哥哥送來?！?

太子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起來，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接過食盒，打開蓋子，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母后最近，氣色好了許多。”

太子一邊說著，一邊拈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

“這都是你的功勞?！?

茅清漪笑瞇瞇地看著他，

“才不是臣女的功勞呢，是父皇的功勞！父皇最近時常去陪母后，還親手給母后畫了一幅畫像呢！”

“哦？還有這等事？”

太子挑了挑眉，來了興致。

“可不是嘛！”

茅清漪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這幾日宮里的趣事：

“前幾日，我和娘娘在御花園放風箏，不想風箏線斷了，風箏飄到了皇上那里?；噬弦娏?，說那風箏丑得很，還說娘娘這么多年，丹青毫無長進……”

她一邊說著，一邊模仿著皇上的語氣和神態(tài)，惟妙惟肖，逗得太子哈哈大笑。

“后來呢？”太子笑著問。

茅清漪笑得更歡了，

“后來，皇上就親自給娘娘畫了一幅，還讓人做成了風箏。兩人一起在御花園放風箏，還說起了年輕時候的事，可熱鬧了！”

“晚上，皇上還宿在了瑤華殿，娘娘可高興了，還特意囑咐人，把那風箏仔細收好呢?！?

茅清漪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清脆悅耳，像百靈鳥一樣，在書房里回蕩。

太子靜靜地聽著，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眼神中，滿是寵溺。

他看著眼前這個眉飛色舞的小丫頭，只覺心中一片溫暖，仿佛所有的煩惱和憂愁，都煙消云散了?！斑?，吃吧?！泵┣邃粜Σ[瞇地將點心推到太子面前。

太子看著眼前的點心，微微出神。

他想起小時候，自己被立為儲君，責任重大。每日天不亮就得去上書房，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時，茅清漪還是個邁著小短腿、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丫頭。

可她心疼他，總怕他餓著，變著法兒地給他送吃的。

每次都趁著先生不注意，像只小貓似的溜進書房，把點心藏在桌子底下，再悄悄遞給他。

可那些點心……

太子忍不住笑了，最后還不是都進了她自個兒的肚子？

他那會兒也倔，偏不肯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偷吃。

結(jié)果，回回都是他哄著她，讓她把點心吃掉。

有時，她也會乖乖地陪他上課，就躲在桌子下面。

可沒一會兒，就靠著桌腿呼呼大睡，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看著又可憐又好笑。

他呢，就把自己的披風給她蓋上，等下學了，再背著她回去。

大熱天，她陪著他練武，一身汗也不喊累。

大冷天，她也陪著他，凍得小臉通紅，宮女們怎么拉都拉不走。

他要是不小心受了傷，她比自己傷了還難受，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整整四年，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七弟總笑話他，說他對茅清漪比對親弟弟還好。

其實也不怪他偏心，這丫頭心里眼里都是他，這么個可人疼的妹妹，他能不寵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