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渝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他腦子里只剩下【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這幾個字，連進家門時唐慧貞跟他打招呼都完全沒聽到。

他回到房間關起門，舉著手機一遍遍琢磨第一句該怎么開頭，輸入欄里的字打了刪刪了打打了再刪，糾結了大半天還是沒發出去一句話。翻來覆去一直磨嘰到晚上，再不說點什么今天就要過去了，最后他干脆在輸入欄里寫了【在忙嗎】三個字，正打算眼一閉發出去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冉晴：【雖然晚了點，祝你生日快樂！】，后面伴隨著一個愉快的表情。

夏渝看著那行字恨不得在床上打滾兒，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微信自帶的表情小人兒是那樣的好看，那紅撲撲的小臉蛋兒上掛著的笑容一直笑到他心里，讓他忍不住去想象女孩這樣對他笑的模樣。夏渝對著手機傻乎乎的樂了一陣，才想起自己應該趕緊回復。

【謝謝！】他打了一顆愛心，想了想又刪掉了，換了個開心的動圖發了過去。

【你要睡了嗎？】夏渝寫道。

冉晴：【還沒，等下再聽一會兒英語聽力再睡。】

夏渝：【那我現在不會打擾到你吧？】

冉晴：【不會。】

夏渝：【話說你英語那么好，是有什么獨家秘訣嗎？】

夏渝其實對獨家秘訣并不感興趣，他只是覺得討論學習能讓他看起來正經一些，而且冉晴也不容易回避這個話題。

冉晴：【嗯，有】

夏渝：【哦？那可以透露給我一丟丟嗎？】【跪求.gif】

冉晴：【可以】

夏渝盯著對話框上面對方正在輸入的字等著她繼續回答。

冉晴：【我是天才】

夏渝睜大了眼睛看著屏幕上那幾個字，這個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并不是冉晴是天才這件事出乎意料，他本來就覺得她是天才，而是女孩就這樣毫不謙虛的說出這幾個字，跟平時那個沉默低調的形象完全對不上。夏渝有一刻甚至有點懷疑對面跟他聊天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冉晴本人。但是轉念一想又有何不妥呢，她冰冷的外表只不過是她為了拒絕傷害而給自己打造出的盔甲，她用一個假象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謎，此時夏渝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接近迷底了。

夏渝給她回復了一個【來自底層的仰望.gif】

【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你從不寫作業，老師都不找你嗎？】

冉晴：【不找，作業對我太簡單，浪費時間，老師只看成績。】

夏渝：【那你上課不用聽課也是？】

冉晴：【嗯，我喜歡自己做題。】

夏渝：【你也太厲害了吧！你這不叫學霸，根本就是學神啊！】

夏渝發了個跪服的表情，他是從內心佩服這個女孩，不用聽課不用寫作業，靠著自己做題能穩坐年級第一寶座，夏渝覺得自己這個學渣在她眼里大概連塊辣雞都不是，只是一粒塵土般的存在。想到這他原本興奮的大腦突然冷卻下來，他們兩個人實在是相差太多，連望塵莫及都不足以形容這種差距。

冉晴拿著手機，對著夏渝發的那個跪服的表情看了許久，臉上沒有絲毫的得意。又有誰知道，她拼到今天這個程度用了多少努力耗費了多少心血，又有誰知道，她拼了命的保證成績并不是多熱愛學習，而是為了不讓人踩進泥里。

冉晴雖然從小學習就很好，但也沒有好到不用聽課不用寫作業就能把年級第二甩出幾十分差距的程度，只是普通的總處于班級前三的狀態而已。自從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開始默默發力，玩命的學習，成為老師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棋子，在殘酷的命運中為自己掙得生存的資本。從某種程度來說，她是幸運的，底子好天資也夠，終是把自己拼成了學霸。

第二天一早，夏渝頂著兩個黑眼圈等在小區門口。雖然已經知道了冉晴家住哪棟，但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去家門口等她。他怕冉晴家里人看到有男同學等她會追問她兩人的關系，到時候搞不好會使得冉晴為了撇清關系而跟他保持距離。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昨晚兩個人不知不覺聊到很晚，夏渝對這個女孩有了更多的了解，看到了她不僅柔軟而且十分有趣的內心。他很開心自己突破了她的堅實壁壘，開始走進她真實的世界，但卻也因此而感到不安。夏渝看待冉晴的態度已經從一開始對弱者的同情轉變為對強者的仰望。

昨晚在互道晚安后，夏渝久久不能從這種情緒中抽離。少年很難得的失眠了，躺在床上看著她過往的朋友圈。冉晴微信的聯系人不多，平時也不怎么發生活動態，為數不多的朋友圈內容大多是英文讀書打卡，和一些她看書時摘抄下來的喜歡的句子。夏渝在那千篇一律的打卡貼中間看到了一句話。

“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 but once in a lifetime.”

這句話在他腦中盤旋了很久很久。夏渝不知道自己此后的人生還會遇到什么樣的人，是否還會有人讓他如此確定，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非常欣賞她。

夏渝一直輾轉到凌晨才終于抱著手機昏昏沉沉的睡去。早上被鬧鐘叫醒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意更加確定了一些。

冉晴遠遠看著他的身影，心里泛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甜蜜感，這感覺很陌生，讓人害怕卻又期待。她明白有些事情在心里已經變了質，但是她不確定繼續任事情發展下去會不會變得讓兩人都很難堪。她害怕自己會受傷，也害怕夏渝會受傷。

“早啊！”依舊是那個晴朗的笑容，連周圍的空氣都被他照亮。

“早。”冉晴看了他一眼便立刻移開眼睛，害怕眼神會出賣自己。

“這個給你。”夏渝遞給冉晴一瓶優酸乳。之前給她帶早餐都無一例外的被拒絕了，他猜想可能送早餐這個行為會讓冉晴覺得越界了，那送瓶飲料這種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應該沒什么問題。

冉晴猶豫了兩秒鐘，終于伸手接了過去，竟然是自己最喜歡的芒果味。“謝謝。”

“不客氣，咱們走吧！”

“夏渝！”冉晴叫住他，猶豫了幾秒開口道，“王和志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應該不會再來打擾我了，你其實可以不用再陪我一起上學了……”

冉晴看著夏渝的臉，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發絲上，把前額的頭發染成金色。她心跳得很快，不確定自己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誰說我是因為他才陪你一起走的？”夏渝的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帶著一點痞氣。

“走吧。”他說道。

有一道微光照進了心里，冉晴看了看手里的優酸乳，默默地勾起嘴角，跟上了男孩的腳步。

夏渝撕掉“學渣”標簽作戰計劃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他本身腦子就不錯，只是一直不肯在學習上用心，并且偏科嚴重。最近在扮演認真學習的好學生時，他不知不覺竟真的聽進去學進去了，以前完全看不懂的題目現在看著都不那么陌生了。

高二本來每周有三節活動課，讓學生到操場上自由活動放松的，但被高考懸在頭上的老師們怎么可能安穩的看著學生在操場上浪費時間？于是這三節活動課就被無情改成了自習課，并且挪到周一三五下午的最后一節課，讓同學做作業以及有不懂的問題趕緊問老師或同學。但畢竟是活動課改的自習課，氣氛比正經的自習課要活躍一些，同學湊在一起小聲說話的嗡嗡聲不絕于耳。

這天的活動/自習課上夏渝正認真做著物理作業，跟一道大題死磕了十幾分鐘也沒個思路。他咬著筆頭習慣性地看向冉晴。冉晴恰好做完一套卷子抬起頭放松一下僵硬的頸椎，不巧正撞上夏渝的目光。兩人無聲對視了幾秒，冉晴心里有一點慌，正要移開眼睛，夏渝卻拿著物理作業湊了上來。

“這道題我真的想不出來，你能幫我看一下嗎？”不等冉晴拒絕，他已經自顧自的把物理作業放在了冉晴課桌上，拉過椅子坐到了過道上。

冉晴盯著桌上那本物理作業，又看看旁邊那人一臉認真學習的模樣，實在是無法拒絕。或者壓根不想拒絕。

她從旁邊抽過一張草稿紙，開始一邊幫夏渝分析題干，一邊在草稿紙上寫寫劃劃。兩個人坐的很近，夏渝的肩膀離冉晴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冉晴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輕輕打在自己握筆的手上，若有似無癢癢的。她偷偷的瞄了一眼夏渝，想確定對方沒有在看自己的臉，還好夏渝正認真的看著她在草稿紙上的演算，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只是在移開眼睛之前，冉晴分明看到了夏渝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第一象限內有兩個方向都垂直紙面向外的勻強磁場區域I和II……”冉晴一邊在紙上畫著圖一邊講解著。

夏渝的目光落在冉晴那握著筆的手上，手指白皙又纖細，淡青色的血管伏在薄薄的皮膚下，看起來美麗又脆弱。

“我在聽，我在聽呢，電荷量為q的質子以速度v從O點沿30度角方向垂直磁場進入I區……”夏渝一邊用手在草稿紙上指著一邊重復著剛才冉晴講的內容，幸好他剛才不是完全的走神兒，還知道冉晴在講什么。

冉晴忍不住偷偷去瞄自己的手，想確定自己的指甲很干凈，指緣沒有起倒刺的地方。

夏渝看她不動，以為她生氣了，想道歉可又怕越描越黑，干脆心一橫假裝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指著草稿紙說道：“就是這個地方我不懂，質子先后通過磁場區域I和II后，恰好垂直打在x軸上的Q點……”

他認真的語氣把冉晴給拉了回來，女孩定了定神，開始繼續給他講題。

一道題講得磕磕絆絆，講的人三心二意，聽的人心存雜念，兩個人都在忙著掩飾自己的慌張，倒是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發現對方的異常。

“你講得真好，我以后能多找你講講題嗎？”夏渝抱著作業本一臉誠懇的看著她。

冉晴發現自己面對這個人越來越難拒絕，只默默點了點頭。

“這個，”夏渝指了指冉晴剛剛寫的那張草稿紙，“能給我嗎？我想留著。”

冉晴把草稿紙給了夏渝，看著他小心的折好，夾進了書里。

從那之后，每次活動/自習課上，夏渝都會找冉晴講題。剛開始冉晴心里是抗拒的，但面對想要認真學習的夏渝她又怎么都不忍心拒絕，而且因為兩個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沒幾個人會注意到他們之間的互動，時間長了之后她也就習慣了。

以學習作為紐帶，兩人之間的話題也多了起來，夏渝有時會把做的作業拍下來用微信發給冉晴問她做的對不對，有時會把看到的有意思的英文口語視頻轉給她，或者干脆就是發一些好笑的圖片給她減壓。而冉晴也會分享一些不太難的英文閱讀材料，或者是背單詞背公式的手機應用。

男孩女孩的心思仿佛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卻沒有人敢輕易把它揭開。

轉眼時間來到十二月，北方的冬天少綠色，到處都是光禿禿的蕭瑟感。與之相反的暖氣開足的室內卻如春天般溫暖，連教室窗臺上那幾盆花都開得格外妖冶。同學們在教室里都脫去沉重的大衣，校服里面是襯衣或長袖T恤，火力更旺一點的男生就干脆連校服都不套了，只穿一件單衣。

這天的活動/自習課上夏渝照例找冉晴講題。對于他們最近互動有點頻繁這件事班上的同學也多少開始有所察覺，主要是冉晴之前一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突然有個人能讓她經常給自己講題，很難不被人注意。加上這兩個本身又都是話題人物，走得近了難免遭人議論。班里已經開始有人在暗地里討論兩人的關系了，只是當事人還不知情。

冉晴給夏渝講完了一道比較有難度的數學題，并且講了兩種解題思路。夏渝聽完后，模仿他之前給冉晴發的仰望.jpg做了個搞笑的表情，冉晴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了下。兩個人沉浸在以彼此為中心的小小世界里，完全沒有發現有一雙眼睛正隔著半個教室盯著他們。

這天放學的時候，夏渝照例收拾著背包準備跟冉晴一起走。趙迪來到他課桌前。

“夏渝，你等下能留一下嗎？我有話想跟你說。”她表情帶著點羞怯，聲音是恰到好處的溫柔。

“啊……不好意思啊，我等下有事兒。”夏渝悄悄瞥了一眼正在收拾書包的冉晴。

“不會耽誤你很久的……”她用委屈的眼神看著夏渝。

“呃……”夏渝有點為難的看著她。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拜托嘛……”趙迪撒嬌的抓住了夏渝的手腕。夏渝在教室里只穿一件襯衣，衣袖卷到手肘處露出小臂。趙迪這一抓便抓到了他裸露的皮膚上，夏渝本能的覺得反感，但又不想反應過激讓女生太沒面子，便不動聲色的動了動手臂，擺脫了對方的束縛。

“就耽誤你一會兒，好不好？真的很重要。”趙迪瞪著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看著他。

夏渝假裝看向別處，偷偷瞄了一眼冉晴的反應。冉晴背上書包，什么都沒說也沒看他，徑直出了教室。

夏渝嘆了口氣：“行吧，有什么事兒你趕緊說吧！”

《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