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符騎著馬，跟在劉裕的中軍大旗后面。

他頭上頂著個“參贊軍務”的名頭，沒實權，但能進大帳旁聽。

也沒人再當他是個只會玩的公子哥了。

北伐的苦，比在建康書房里想的，難太多了。

地圖攤在中間，代表晉軍的標記卡在許昌附近。

王鎮惡、檀道濟這些大將站在邊上。

洛陽那個姚洸，縮在金墉城里當王八！

王鎮惡聲音嘶啞，剛從洛陽前邊回來：

“那城墻又高護城河又深，我們硬沖了幾次，折了不少弟兄！”

他拍著地圖：“這鬼天氣糧車全陷在爛泥里，前頭的糧快見底了！”

一個管畫圖的參軍指著地圖上一個點：

“金墉城西邊，地勢矮點，有條老水溝的印子，好像能通城里。”

他搖頭：“可那口子窄，又堵死了，全是爛泥爛草。姚洸的人看得死緊，根本靠不過去。”

將軍們交頭接耳，大都搖頭。

在那地方現挖？頂著守軍的箭？太懸，白費力氣。

劉義符站在帳子角落，眼睛死死盯著那條老水溝的標記。

他腦子里使勁翻著以前看過的雜書。關于洛陽的，好像提過修金墉城時，西邊引過活水……

水溝？

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冒了頭。

他沒吭聲。這是真刀真槍的戰場，不是書房。他得看準了。

劉義符跟劉裕說：“父親，我想跟著一隊出去探路的斥候，到金墉城西邊轉轉，認認地方。”

劉裕看了他一眼，就一個字：“行。”

劉義符換上普通兵的皮甲，混在斥候隊里。

他們摸到一個高坡上，躲著樹叢往金墉城看。

城墻又高又厚，西邊確實有一片洼地，一條被野草灌木蓋得嚴嚴實實的大溝，隱隱約約通到城墻根。

姚洸的旗子在城頭上，附近扎著幾個營寨，把往洼地去的小路都封死了。

帶隊的斥候頭子低聲說：“公子瞧見沒？那就是老水溝。城墻角樓底下，能看到個大石頭堵死的方口子，就是原來的進水口。”

他語氣無奈：“堵得死死的，他們的人看得緊，鳥都飛不過去。”

口子堵死了，溝廢了。但這溝的走向，好像比他記得書上說的更直，坡也更陡。

他腦子里那個模糊的想法，一點點清楚起來。

回到大帳，再開軍議的時候，帳子里還是死氣沉沉。

強攻不行，糧食不夠，雨水泡著，營里開始有人生病。

將軍們吵吵著是繼續圍著還是分兵去打別處。

劉義符往前站了一步：“各位將軍。關于金墉城西邊那條老水溝，我跟著斥候去看了，有點想法。”

王鎮惡、檀道濟都瞅著他。這小子隨軍后話不多，可上次破釜堰那主意讓人記住了。沒人再當他是個擺設。

他走到地圖前：“我看了，也查過舊書。這老水溝，早先可不光是引水澆地的！”

他點著溝道：“溝挖得又深又寬，坡還陡，當初修金墉城那會兒，是專門用來運大石頭大木頭的通道！”

他強調關鍵：“進水口是被大石頭堵死了，可那溝本身，特別是靠城墻根那一段，因為是運料的路，當初挖得特別結實，而且直通城墻根底下！”

他拋出核心思路：“我是這么想的：咱們要是死磕那個堵死的口子，或者費勁巴拉想把整條溝都挖通放水，肯定被城上的人當靶子打，太虧。”

他手指猛地戳在靠近城墻基座那段標記上：“可要是咱們不圖放水，也不圖從口子打進去呢？”

他目光掃過眾人：“就派一小隊最硬最不怕死的弟兄，趁天黑摸到溝里頭，貼著邊溜到最深的地方，躲開城上那些眼睛。”

目標明確：“目標，不是溝口子，是這段結實溝道正頭頂上的城墻根！”

他斬釘截鐵：“咱們挖！從溝底下往上掏，掏它城墻的根腳！”

這話一出。

挖地道？在敵人眼皮底下？這溝能行嗎？

將軍們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劉裕目光銳利：“挖？怎么挖？那溝底下全是爛泥爛草，能挖得動？動靜大了，城上立刻就知道！”

“動靜能壓住！”劉義符接話，語速加快：

“溝深，又貼著墻根，上面看不真切。選最硬的土工老手，用短柄小鏟，一點點掏！”

他處理關鍵問題：“掏下來的土就堆在溝里，用爛草爛葉子蓋住。夜里干，白天歇著。”

他點出地利優勢：“溝壁結實，正好當頂棚，省得咱們自己搭架子。”

他推進戰術：“這條溝直通城墻根底下，省了咱們自己從頭挖地道那老大一段路！挖通到墻根下，不用多寬，能塞進人去就行。”

他亮出殺招：“然后，往上掏，掏松它城墻根腳的大石頭。掏松了，塞木頭進去頂住，慢慢燒！火燒久了，石頭再硬也得裂！裂開了，城墻根不穩，那角樓它還能站得住？”

將軍們互相看看，眼神里都是驚疑不定。

這法子太邪乎了！靠一條廢溝，在敵人鼻子底下挖地道燒墻根？

王鎮惡緊皺眉頭：“公子，你想得輕巧！那溝里全是爛泥，怎么下腳？挖墻根？那城墻石頭有多硬你知道不？得燒多久？這期間萬一被城上發現了，下去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檀道濟也搖頭：“太險了。變數太多。不如分兵去打別處，逼姚洸出來。”

劉義符沒反駁。他知道這主意聽著懸。

可眼下，強攻死人多，圍著糧食不夠，耗不起。

這條廢溝，可能就是老天爺留的一條縫。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劉裕。

劉裕盯著地圖上那條舊水溝，又盯著劉義符，像是在掂量這個不要命的法子到底有幾分斤兩。

帳內落針可聞。

過了一陣子，劉裕才慢慢開口，聲音帶著決斷：“去！把軍里最會挖洞、最會燒石頭的老匠人，都給老子叫來！”

他點將：“王鎮惡，你親自挑人，一百個！要最狠最機靈、嘴巴最嚴的！”

他殺氣騰騰：“這事，誰敢漏出去半個字，軍法處置！”

命令傳下去，整個大營就像被捅了的馬蜂窩，動起來了，但又壓著聲兒。

王鎮惡親自去挑人，專找那些打過惡仗、眼神狠、嘴巴比石頭還硬的兵油子。

老匠人也被火急火燎地叫了過來，都是些在土里刨了半輩子的老把式。

劉義符被劉裕點了名，跟著老匠人和斥候頭子，又摸黑溜到了金墉城西邊那條廢溝邊上。

這次帶了火把，但裹得嚴嚴實實，光透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