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長安城墻高厚，護城河引渭水而成，極是寬闊。姚紹此人兇悍，必作困獸之斗。”劉義符策馬在劉裕身側，低聲分析。一路觀察地勢，長安城防的堅固遠超洛陽。

劉裕微微頷首，低聲說到：“困獸猶斗，其傷必烈。然而此城，必須拿下！”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來到面前，斥候下馬，單膝跪地，聲音急促道：“報——大帥！北面急報！赫連勃勃數萬夏軍鐵騎，趁我軍與姚秦爭斗，分兵數路，突入安定、北地、新平諸郡！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邊城守軍無力抵抗，或被屠戮，或潰散！夏軍正大肆劫掠糧草財貨，擄掠青壯男女，驅趕北去！所過之處，十室九空，烽煙遍地！”

“什么？！”

“赫連勃勃這頭惡狼！”

“欺人太甚！竟敢虎口奪食！”

劉裕身后，檀道濟、沈林子、王鎮惡等大將瞬間炸開了鍋！個個怒發沖冠！

他們辛辛苦苦打垮了后秦主力，眼看就要摘取勝利果實，這北方的蠻子竟敢趁機摸進后院，大肆劫掠本該屬于他們的戰利品！

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和羞辱！

“大帥！末將愿領精騎一萬，即刻北上！定將赫連勃勃那廝的腦袋擰下來，掛在統萬城門上！”王鎮惡第一個按捺不住請戰。剛在潼關殺得性起，聞此消息更是怒火攻心。

“末將附議！不除此獠，難消心頭之恨！”沈林子也憤然道。

“大帥！關中乃我囊中之物，豈容胡虜染指！請發兵！”檀道濟雖較沉穩，此刻也頗為氣憤。

群情激憤，戰意高昂。

眾將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劉裕身上，只等他一聲令下，便要北上痛擊夏軍。

劉裕坐在馬上，面色沉靜如水。

他片刻，緩緩開口：“赫連勃勃，跳梁小丑耳。其志不在與我爭雄，不過趁亂劫掠，搶些殘羹冷炙，壯大他那塞北苦寒之地罷了。”

轉過頭，目光掃過王鎮惡、檀道濟等請戰的將領：“我軍目標，是長安！是關中根本！是徹底覆滅姚秦！此刻若分兵北上，正中赫連勃勃下懷！他巴不得我軍主力被他調動，遠離長安！我軍一動，長安城內的姚紹必定士氣復振，甚至可能趁機反撲！屆時，我軍首尾難顧，才是真正的危機！”

語氣不容置疑的說到：“傳令！嚴密監視赫連勃勃動向，但不必與其糾纏！任他搶！搶得越多，與關中百姓結怨越深！待我拿下長安，蕩平姚秦，整合關中之力，再回頭收拾這頭餓狼，易如反掌！此時，誰再言分兵北上者，以動搖軍心論處！”

劉裕的話語。

王鎮惡等人雖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承認劉裕的分析切中要害。

眼下，沒有任何事比攻下長安更重要！

“末將……遵命！”眾將抱拳領命，強行壓下心中憤懣。

劉裕不再看他們，目光重新投向長安城。

他沉聲道：“王鎮惡！”

“末將在！”

“持我書信，選嗓門洪亮者十人，乘小船渡至灞水西岸，距城一箭之地，向城內喊話勸降！告訴姚泓、姚紹，獻城歸順，可保宗廟不毀，性命無憂！若負隅頑抗，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末將明白！”王鎮惡接過劉裕親書的勸降信，點齊人手，立刻行動。

很快，幾只小船靠近西岸。

十名晉軍壯士在盾牌掩護下，對著巍峨的長安城墻，扯開喉嚨，輪番高喊：

“城內守軍聽著！晉國大將軍宋王劉公諭令：姚秦氣數已盡！洛陽已降！潼關已破！天兵已至城下！速速獻城歸順，可保身家性命！如若頑抗，破城之日，雞犬不留！”

“姚泓！姚紹！莫做無謂掙扎！想想洛陽姚洸將軍！歸順劉公，仍不失富貴！”

“負隅頑抗者，誅滅九族！”

勸降聲清晰地傳入長安城頭。

城樓上，姚紹身披重甲。

聽著城下晉軍一遍遍的勸降，看著身邊士兵們眼中難以掩飾的恐懼和動搖。

對著城下咆哮：

“劉裕逆賊！休要狂言！我姚紹生是大秦之將，死是大秦之鬼！長安城在，我姚紹在！城亡，我亡！想讓我投降？白日做夢，放箭！給我射死這些聒噪的南蠻！”

隨著姚紹的怒吼，城頭稀稀拉拉地射下一陣箭雨，落入灞水之中，連晉軍勸降士兵的衣角都沒碰到。

但這徒勞的抵抗，卻表明了他的態度——死戰不降！

勸降無效。

劉裕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再無一絲猶豫。

拔出佩劍，劍鋒直指長安城頭，下令：“攻城！破長安，誅姚秦！先登城頭者，封侯！賞萬金！”

“殺——！”

慘烈的攻城戰，拉開了序幕。

晉軍扛著無數連夜趕制的巨大云梯、推著沉重的沖車，在震天的戰鼓聲和箭雨的掩護下，悍不畏死地撲向長安城高大的城墻和寬闊的護城河！

填河！用人命填河！

護城河太寬，成為第一道死亡屏障。

無數晉軍士兵扛著沙袋、門板，甚至抱著同伴的尸體，在如蝗的箭雨和滾木礌石的砸擊下，前仆后繼地沖向護城河！

不斷有人中箭栽倒，被石塊砸成肉泥，尸體落入冰冷的河水中，迅速堆積。

后續的士兵踏著浮尸和尚未沉沒的雜物，繼續向前沖鋒！

慘叫聲不絕。

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幾條由尸體和雜物鋪就的通道終于在護城河中艱難地鋪墊出來。

沉重的沖車在士兵的奮力推動下，沿著填平的通道，發出“隆隆”的巨響，緩緩逼近通化門！

城上守軍瘋狂了，滾燙的金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澆在沖車頂部的濕泥和生牛皮上，發出滋滋的恐怖聲響，白煙升騰！

火油罐如同隕石般砸落，烈焰瞬間包裹了沖車！

推車的士兵慘叫著變成火人，但立刻有后續士兵頂替上去，用濕泥撲滅火焰，繼續推動！

巨大的撞槌，一次又一次，狠狠撞擊著包鐵的厚重城門！咚！咚！

更多的云梯被架上了城墻！

一架云梯倒下，立刻有新的架上去！

尸體在城墻腳下迅速堆積成山，后續的士兵踏著同伴的尸骨，繼續亡命攀爬！

姚紹在城頭東門至南門一帶來回督戰。

親手將幾個試圖后退的士兵砍翻在地，將他們的頭顱高高舉起：“后退者死！給我頂住！殺光南蠻！”

攻城戰從清晨持續到日暮。

晉軍數次攻上城頭，建立了小小的立足點，但都被姚紹親自率領最兇悍的親衛死士，以命換命地硬生生推了下來！

晉軍帥帳內，氣氛凝重。

劉裕眉頭緊鎖。

姚紹的抵抗之頑強，遠超預期。

長安，果然是一塊硬骨頭。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狂奔入營，馬上的信使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