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鐸看來,這筆買賣,對陳知縣來說,簡直就是零風險。
畢竟萬一日后事發,他也能把自己摘干凈。
“好罷,不過此事俺一人做不了主,須得回去,等知縣定奪。”陳伯心中雖有些生氣,但并未第一時間拒絕。
鹽利豐厚,不可武斷。
徐鐸也不想逼的太急,一抬手,叫張達好生將其送到村口。
等陳伯走后,朱正帶領村民魚貫而入,來到后堂。
見到徐鐸,朱正走上來低聲道:
“會長,小李村被李員外強買強賣的村民俱都在此,總共一百戶。”
李員外家在小李村強占田地三百畝,其中有二百余畝都是強買強賣來的,可見其人壞到什么程度。
“這些人可都有人作保?”徐鐸點頭,又問道。
“會長請看。”
朱正說完,掏出一張保書,每一個討回田地之人,都有三個清白之戶簽字畫押為他們作保。
徐鐸點點頭表示滿意,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惡意冒領了。
他讓張達去書房取來魚鱗圖冊,翻開之后,朝村民道:“你們有誰被強占了土地,凡是簽了契書的,可以上前認領自家田地了。”
他話說完,一個有些佝僂的漢子迫不及待走上前。
“會長明鑒,當年李員外縱容護院強占村西三畝良田,逼俺立下賤賣契書,還請會長為俺做主!”
說完,顫手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田契呈上。
徐鐸拿在手里看了一眼,上面寫明:宣和元年,李員外用三貫錢,從李三手中購買田產一畝。
北宋時期,一畝良田的售價約八到十貫,李員外僅用三貫錢,可以鑒定是強買強賣無疑。
徐鐸將契書交給身后的朱正,朱正拿著契書,從找到李員外家中保留的另一份契書,兩者相互驗證。
北宋律法規定,田產買賣時要簽署三份契書,買賣雙方各執一份,官府留存一份。
如今小李村輪不到大宋來管,只需將李員外家中田契與村民手中的契書彼此驗證,便可將田畝歸還到原主手中。
朱正仔細辨認,確認無誤:“會長,這張田契是真的。”
徐鐸點點頭,朝李三道:
“今日起,這強取豪奪的勾當便作不得數了!”
說完,揚手將兩張契書擲入一旁火盆。
盆中火舌翻卷,頃刻間將那張憑據焚作灰燼。
隨后,朱正重新書寫一份契書,交到李三手中。
“謝謝會長!”
“俺們小李村來了一位青天大老爺!”
李三攥緊田契,雙手激動抖如篩糠,額頭重重磕向地面。
“回去好好耕田罷!”
徐鐸揮手,讓他離去。
“俺省得。”李三咧嘴一笑,收好田契,屁顛屁顛的離開了。
“咕咚!”
站在李三身后,有村民看到這一幕,不由吞了吞口水。
只因他們手中,也有一張相似的契書。
要知道田產和食鹽可是大不相同,食鹽給的再多,也有吃完的時候。
但是只要自己手里有田產,子孫后代就能跟著享福。
一時間,村民紛紛排起長隊。
一百多戶人家,每一戶都被不同程度的被李員外剝削。
如此一直忙碌到傍晚時分,徐鐸才終于將所有李員外霸占的田產全部歸還到村民手中。
等到最后一位村民離開,徐鐸終于有空抿了一口茶水。
歸還田產之后,勞動力將會大大解放,相信不久之后,人口也會跟著增加。
送走朱正,徐鐸來到后院。
今天的工作完成,他也能好好歇歇了。
沿著石階一路走到后堂,正想推門進去,卻看到嫂嫂還亮著燈。
徐鐸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嫂嫂,怎的還沒睡呢?”徐鐸推門進來,開口問道。
“俺這幾日閑著無事,準備把新衣做了,只是不知何種樣式為好。”
徐王氏輕嘆一聲,一雙素手捻起青布,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既動了針線心思,早些把新衣趕出來也好。小李村人丁比韓家灣興旺,待有了新衣,我好替你尋個正經人家。”徐鐸道。
徐王氏聞言將青布擲向案頭:“俺隨叔叔落草為寇,刀頭舔血,嫁娶之事,誰能容得?”
徐鐸聞言,也只能面露苦笑。
這一點他何嘗不知,這也就是他為什么這幾日不敢面對嫂嫂的原因。
“先將衣服做了罷,俺聽聞朱正娘子手藝不錯,明日俺讓朱正遣他娘子過來,為嫂嫂提建議。”徐鐸說道。
第二天一早,朱正娘子便來了。
見到細棉布,朱正娘子頓時有些愛不釋手道:“你家叔叔倒是個心細之人,這要是做成衣裳穿出去,還不得讓村子里的男人兩眼瞪直。”
“姐姐可有什么好的建議么?”徐王氏忙問道。
“妹妹若是做成窄衣窄褲,倒是可惜了這么好的面料,既是給男人看的衣裳,俺覺得不如直接做成旋裙。”
“旋裙?”
聞言,不管是徐王氏還是一旁的瑞珠,臉色皆是一紅。
旋裙在宋初誕生于風月場所,因為前后開胯,轉身時身體線條若隱若現,引人遐想。
士大夫初期批判其“傷風化”,但未能阻擋流行,司馬光記載“婦女不服寬袴與襜……士人家反慕效之,曾不知羞恥如此。”
可見其流行程度。
“旋裙真有這么大魅力?”徐王氏臉頰發燙的問道。
“管教那些男人小腹滋滋冒火哩!”
朱娘子嘻嘻一笑,顯然也是過來人了。
“那便做這個罷!”徐王氏說道。
過去三年,她穿著十分保守,但如今身子長開,也不禁想嘗試一些新鮮玩意。
......
第二日,徐鐸起床之后來到庫房。
李員外留下的一千斤官鹽,已經用掉兩百斤。
然而,這兩百斤官鹽,經過不斷篩選提純,最后到手的雪花鹽只有一百四十斤左右。
十成官鹽,至少有三成是泥沙和其他不干凈的物質,足見官鹽質量有多差!
他開始琢磨,有時間要去堿龍蕩一趟,多購置些粗鹽回來。
另外,防御工事也須得提上日程了。
那日陳伯來到小李村,眼光時不時打村子內部,隱隱有幾分敵意的樣子。
若徐鐸和知縣的生意談不成,和附近其他縣做販賣雪花鹽的生意,近處的海豐縣便是頭號大敵。
保不齊陳知縣以后募集到人手,突然打過來。
徐鐸須得提前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