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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臨河鎮的悲泣與“加錢居士”的抉擇

  • 赤字天師
  • 潯墨客
  • 3630字
  • 2025-06-14 10:30:00

離開那場啼笑皆非的“黃皮子風波”,張守一、蘇婉兒和王鐵牛三人沿著愈發寬闊的河道,終于抵達了目的地——臨河鎮。

甫一入鎮,一股比柳林鎮更加沉重、更加絕望的壓抑氣息便撲面而來。河道穿鎮而過,本應是水運繁華之地,此刻卻死氣沉沉。碼頭停泊的船只寥寥無幾,船夫們蹲在岸邊,眼神麻木地望著渾濁的河水。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門窗緊閉,開著的幾家也是門可羅雀,伙計無精打采。

最刺眼的是,幾乎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貼著嶄新的、畫著扭曲符文的黃紙,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劣質香燭和朱砂氣味。但這虔誠的“辟邪”舉動,卻絲毫掩蓋不住彌漫在整個鎮子上空的、如同實質般的悲傷與恐懼。

“嗚…我的兒啊…”

“老天爺啊…開開眼吧…”

“河神爺…求求您開恩…放過我們吧…”

壓抑的哭泣聲、絕望的祈禱聲,從鎮子深處隱約傳來,如同鈍刀子割在人心上。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穿著打滿補丁的衣裳,怯生生地躲在門板后面,用恐懼而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三個外鄉人。

王鐵牛扛著行李,被這沉重的氣氛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甕聲甕氣地問:“道長,蘇小姐,這地方…咋比墳地還瘆得慌?”

蘇婉兒眉頭緊鎖,作為記者的敏感讓她立刻捕捉到了異常:“哭聲…還有‘河神爺’?看來這里的問題不小。”

張守一沒有立刻回答。他站在鎮口,閉目凝神,仔細感應。眉心微蹙。此地的“炁”息,極其混亂淤塞!水汽彌漫本是常態,但此地水汽中卻糾纏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陰寒怨戾**!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整個鎮子。更深處,河道方向,隱隱傳來一股**暴虐貪婪**的龐大妖氣,如同潛伏在水下的兇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腥味。

“無量那個天尊…”張守一睜開眼,眼神凝重,“好濃的怨氣!好兇的妖氣!這‘河神’…怕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他心中那點對“大生意”的期待,瞬間被巨大的危機感取代。師父那“血光之災”的箴言,如同警鐘般在腦海中回蕩。

三人順著哭聲和壓抑的氣氛,來到鎮中心一處稍顯寬敞的土坪。這里聚集著上百號人,大多是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窮苦漁民和鎮民。人群中央,幾個披麻戴孝、哭得撕心裂肺的婦人正抱著兩個小小的、裹著白布的軀體——那分明是兩具孩童的尸體!尸體被水泡得腫脹發白,脖頸處有清晰的、深可見骨的撕裂傷,傷口邊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色!

“造孽啊!河神爺又收人了!”

“三天!才三天!老王家的小子,劉家的丫頭…都沒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下一個…下一個會輪到誰家?”

“鄉老會的人呢?他們收了那么多‘祭品’錢,倒是請高人來啊!”

悲憤絕望的哭喊和議論在人群中彌漫。張守一三人擠進人群,看清了那兩具小小的尸體,饒是見慣了生死的道士,也忍不住心頭一緊。蘇婉兒更是臉色煞白,緊緊捂住了嘴,眼中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的悲傷。

“這就是‘河神’索要的童男童女?”張守一低聲問旁邊一個抹淚的老漢。

老漢抬起渾濁的淚眼,看著張守一身上的道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道長!您是外鄉來的高人吧?求求您!救救我們臨河鎮吧!”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帶周圍幾個絕望的鎮民也跟著跪下,哭聲震天。

“快起來!快起來!”張守一連忙去扶,心中五味雜陳。

老漢泣不成聲地訴說:“是河神…河神發怒了!要童男童女祭獻…不然就興風作浪,讓我們打不到魚,活活餓死!鎮上的鄉老會…就是陳老爺他們…說河神托夢,要收祭品…每家每戶都得交‘人頭稅’!交不起的,就得抽簽…抽中誰家…誰家的孩子就…”老漢說不下去了,捶胸頓足。

“胡說八道!”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是個臉上帶著鞭痕的年輕漁民,他指著遠處一座高門大院,“什么河神托夢!分明是陳扒皮那幫人搞的鬼!他們趁機斂財!那祭品錢,比往年交的魚稅還高十倍!交不起的,就逼著簽賣身契!抽簽?抽中的全是咱們這些沒錢沒勢的窮苦人家!我親眼看見,陳扒皮的管家,夜里鬼鬼祟祟往河里倒東西!還有…那河神顯靈的時候,水里冒出來的黑影…看著…看著就像條成了精的大鯰魚!”

“住口!趙三!你不想活了!”旁邊立刻有人驚恐地捂住他的嘴,“讓鄉老會的人聽見,扒了你的皮!”

“鯰魚精?鄉老會斂財?抽簽只抽窮人?”張守一和蘇婉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怒火。這哪里是神罰?分明是**人禍借妖行**!

“無量那個天尊!”張守一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對著跪倒一片的鎮民朗聲道,“諸位鄉親請起!貧道張守一,乃正一盟威修士,專司驅邪縛魅!此等傷天害理、假借神名殘害孩童之事,貧道既遇,斷不能袖手旁觀!”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用了點真炁),讓絕望的哭喊聲稍稍平息。鎮民們抬起頭,看著這個年輕卻眼神堅定的道士,絕望的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

“道長…您…您真能對付河神?”有人怯生生地問。

“哼!哪里來的野道士!在此妖言惑眾!”一個尖利刻薄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人群分開,幾個穿著綢緞長衫、腦滿腸肥的中年人,在家丁簇擁下,趾高氣揚地走了過來。為首一人,留著山羊胡,眼袋浮腫,正是鄉老會的頭目陳老爺。他綠豆眼掃過張守一破舊(袖子還裂著)的道袍和年輕的樣貌,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

“陳扒皮來了!”人群一陣騷動,敢怒不敢言。

“河神爺乃是庇佑我臨河鎮的一方正神!豈容你這等江湖術士污蔑!”陳老爺指著張守一,唾沫橫飛,“童男童女祭獻,乃是河神爺的旨意!是為了保我全鎮平安!你這妖道,在此煽動民心,阻撓神祭,是想害死全鎮的人嗎?來人!給我把這妖言惑眾的騙子轟出去!”

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就要上前。

“我看誰敢動!”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響起!王鐵牛如同鐵塔般橫跨一步,擋在張守一身前,那根小孩手臂粗的棗木棍子往地上一杵,“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地面都顫了顫!他銅鈴般的眼睛怒視著陳老爺和家丁,渾身肌肉虬結,散發出駭人的氣勢。家丁們被他氣勢所懾,竟一時不敢上前。

“你…你們想造反嗎?!”陳老爺又驚又怒。

“陳老爺,”蘇婉兒上前一步,聲音清冷,帶著留洋學生特有的銳氣,“我是《滬上民聲報》記者蘇婉兒!這位張道長,是我請來調查貴鎮‘河神’索命事件的!河神托夢?童男童女祭獻?如此駭人聽聞、有違天理人倫之事,我報必將詳查到底,公諸天下!屆時,自有官府和天下公論!您確定要現在動手,落個‘阻撓記者調查、暴力對待證人’的口實嗎?”

“記者?《滬上民聲報》?”陳老爺臉色瞬間變了。他這種地方土鱉,不怕官府(可能勾結了),但最怕的就是這些筆桿子厲害的洋學生記者!一旦見報,事情鬧大,上面追查下來,他吃不了兜著走!

“哼!記者又如何?妖道又如何?”陳老爺色厲內荏地哼了一聲,“河神爺的旨意,豈是你們能揣測的?你們要查便查!但若因你們胡鬧,惹怒了河神爺,降下災禍,全鎮的損失,你們擔待得起嗎?”他丟下狠話,帶著家丁灰溜溜地走了,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毒蛇般掃過張守一三人。

陳老爺一走,壓抑的人群瞬間爆發出壓抑已久的悲憤和期盼。

“道長!蘇記者!你們一定要救救孩子們啊!”

“道長!求您除了那河妖吧!”

“我們…我們給您磕頭了!”

呼啦啦,上百號窮苦鎮民再次跪倒一片,哭聲震天。一張張絕望而期盼的臉,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張守一的心上。他看著地上那兩具小小的、裹著白布的尸體,看著那些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孩子,再想想陳老爺那副貪婪的嘴臉…

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什么血光之災!什么師父的警告!什么賺錢修觀!在這一刻,都被洶涌的憤怒和悲憫沖得無影無蹤!

“都起來!”張守一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沙啞和力量,他一把扶起面前的老漢,目光掃過跪倒的人群,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這活兒!貧道接了!”

“無量那個天尊!管它是鯰魚精還是王八精!敢傷天害理,殘害孩童!貧道定叫它魂飛魄散!還臨河鎮一個朗朗乾坤!”

人群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哭喊和歡呼。蘇婉兒看著張守一那清瘦卻挺得筆直的背影,看著他眼中燃燒的、毫無作偽的怒火與決絕,第一次,對這個“貪財油嘴”的小道士,生出了由衷的敬意。王鐵牛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將棗木棍子高高舉起,怒吼道:“對!道長!滅了那妖怪!俺鐵牛給您打頭陣!”

張守一感受著身后山呼海嘯般的感激和期盼,感受著蘇婉兒和王鐵牛的支持,再摸摸懷里那幾塊所剩無幾的大洋,一股豪氣沖散了“赤字”的陰霾。他猛地一揮手,指向濁浪翻涌的河道,聲音響徹河岸:

“鄉親們!準備朱砂黃紙!備好雄雞黑狗!再給貧道找條結實的船!這‘河神’的買賣…道爺我今天就給它做‘黃’了!”

“不過…”他頓了頓,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習慣性地搓了搓手指,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市儈”悲壯:

“這活兒風險太大!對手太硬!材料損耗驚人!事后…得加錢!陳老爺那份‘祭品錢’,道爺我要定了!拿來給孩子們買米買肉壓驚!”

眾人:“……”

蘇婉兒:“……”

王鐵牛(憨憨地):“對!加錢!給道長買饅頭!”

月光不知何時已悄然爬上河面,粼粼波光映照著臨河鎮壓抑的輪廓,也映照著年輕道士那混合著“濟世豪情”與“勞務費焦慮”的側臉。一場注定慘烈、充滿未知與“血光”的屠妖之戰,即將在這悲泣的河畔拉開序幕。張守一摸了摸桃木劍上的裂紋,感受著河風中那令人作嘔的妖腥氣,心中默念:

“師父…您這血光之災的箴言…弟子怕是躲不過去了。但為了這些孩子…這‘赤字’,弟子…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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