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心理咨詢室，午后陽光懶洋洋地灑進來，空氣里飄著咖啡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林晚坐在舒適的布藝沙發上，對面是笑容溫和但眼神銳利的莫醫生——就是那位曾精準指出沈聿白可能利用藥物致幻的心理專家。

“所以，林小姐，”莫醫生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鼓勵，“團體活動是康復的重要環節。這周末，我們有個‘壓力釋放與社交重建’小組活動，地點在城南的‘解憂’桌游吧。環境很安全，人也簡單，都是……嗯，背景各異的‘療愈中伙伴’。有興趣嗎？”

林晚捧著溫熱的馬克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團體活動？和陌生人？她本能地繃緊了背脊，目光掃過莫醫生白大褂的袖口，又迅速移開。三個月了，白大褂依舊是她神經的敏感開關。

“都是…像我們這樣的？”她遲疑地問。

“某種程度上，”莫醫生笑得高深莫測，“至少，大家都對‘壓力’有著…深刻的理解。”

周六下午，“解憂”桌游吧。氛圍倒是輕松，暖黃的燈光，滿墻的桌游盒子，空氣里是爆米花和汽水的甜膩味道。林晚推門進去時，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桌異常“醒目”的組合。

陳默穿著便服，坐得筆直，像在勘察現場，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客人，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敲擊著某種暗號般的節奏。他旁邊，坐著一位穿著深色高領毛衣、氣質陰郁、眼神空洞望著窗外的長發男人——正是那位在電梯循環里扮演“鏡中鬼影”的機關師，代號“幽影”。而正對著門的位置，赫然坐著莫醫生本人！他脫下了標志性的白大褂，穿著一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襯衫，正笑瞇瞇地…調配一杯顏色詭異的、冒著可疑氣泡的飲料，推給旁邊一位臉色蒼白、神情恍惚、仿佛隨時會暈過去的年輕女孩（據說是血水浴缸循環里負責水下拉扯和音響效果的“溺聲”）。

林晚腳步一頓。

“哦！林晚！這邊！”莫醫生熱情地招手，花襯衫晃得人眼暈，“就等你了！來來來，今天玩點輕松的，狼人殺！”

林晚硬著頭皮走過去坐下，感覺像是誤入了反派角色的下崗再就業聯誼會。

法官由莫醫生擔任。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放松的韻律（林晚瞬間警惕，懷疑他是不是又用了什么心理暗示技巧）：“天黑請閉眼。”

眾人依言閉眼。林晚閉著眼，耳朵卻豎得像雷達。她能聽到陳默那邊傳來極其細微的、如同刑偵人員側寫嫌疑人般的呼吸調整聲；聽到“幽影”那邊，手指在桌面上劃過的、模仿鏡面碎裂的“滋啦”輕響；甚至聽到“溺聲”因為過度緊張而發出的、如同水下換氣般的短促抽氣。

“狼人請睜眼。”莫醫生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

林晚睜開眼。和她一同睜眼的，是“幽影”和……陳默？！

陳默對上林晚震驚的目光，面不改色，只是極其輕微地、幅度精準地朝她點了一下頭，眼神銳利如鷹——那意思是：別慌，我是臥底。

林晚：“……”刑警同志，你這臥底當得也太理直氣壯了吧！

“狼人請殺人。”莫醫生繼續。

陳默和“幽影”對視一眼。陳默的手指在桌面下方極其隱蔽地做了幾個手勢（林晚認出那是警隊常用的戰術手語：三點鐘方向，高危目標）。幽影則面無表情地，用指尖在空氣中虛劃了一個極其流暢、令人毛骨悚然的“割喉”動作，精準地指向了……正在低頭研究自己那杯詭異飲料的“溺聲”姑娘。

“溺聲”姑娘似乎感覺到了殺氣，茫然地抬起頭，眼神依舊空洞，仿佛靈魂還泡在血水浴缸里沒撈上來。

莫醫生：“狼人請閉眼。女巫請睜眼。”

林晚睜眼（她是女巫）。莫醫生指了指“溺聲”，無聲詢問：“她死了，救不救？毒藥用不用？”

林晚看著“溺聲”那副隨時要溺斃的可憐樣，又看看莫醫生手里那杯還在冒泡的“解藥”（顏色像稀釋的熒光綠油漆），果斷搖頭。救？誰知道莫醫生那杯子里是什么！毒藥？算了吧，怕她真扛不住。

“女巫請閉眼。預言家請睜眼。”

預言家是陳默（他又睜眼了！）。他極其專業地、如同翻閱卷宗般，目光犀利地掃過全場每一個人，最后鎖定莫醫生，無聲地比了個“查殺”的手勢——意思：這貨是狼！

莫醫生挑眉，露出一個“小樣兒還挺準”的微笑。

天亮了。

莫醫生（法官）用沉痛的語氣宣布：“昨夜，‘溺聲’死了。她沒能走出自己的‘水域’。”

“溺聲”姑娘聞言，長長地、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仿佛終于解脫了，軟軟地靠在椅背上，開始放空。死對她來說，似乎是一種休息。

“現在開始發言。”莫醫生環視一周，“從‘幽影’開始。”

“幽影”緩緩抬頭，眼神空洞地掃過眾人，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無機質的冰冷回響：“我…看見…鏡子…碎了…裂痕…指向…”他頓了頓，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最后指向陳默，“…他。影子…不對。有…殺氣。”發言完畢，他重新低下頭，仿佛剛才那段話耗盡了他所有的社交能量。

輪到陳默。他坐得筆直，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如同在案情分析會上：“首先，‘溺聲’的死亡非常可疑。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兇手手法干凈利落，目標明確，顯然熟悉環境并有預謀。”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幽影”和莫醫生，“‘幽影’的發言，刻意模仿環境音效制造恐慌，轉移視線，行為異常。而法官莫醫生…”他頓了頓，盯著莫醫生花襯衫上那只咧嘴笑的火烈鳥圖案，“…過于活躍的引導和那杯成分不明的‘飲料’，都指向他試圖操控局面。我建議，本輪先票莫醫生。他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極大。”發言邏輯清晰，擲地有聲，完全是在分析連環殺人案。

林晚聽得目瞪口呆。玩個狼人殺而已，至于嗎？！

莫醫生（法官）笑瞇瞇地聽著，一點不慌。輪到林晚發言，她看著眼前這群“各顯神通”的前驚悚片工作人員，深吸一口氣，決定簡單粗暴：“我…我覺得陳默說得對。投莫醫生。”

投票結果毫無懸念。莫醫生（法官）被高票“票死”。他“死”得很戲劇化，捂著胸口，一臉難以置信的“悲憤”：“你們…你們竟然票法官！人心不古啊！我…我只是想給大家調杯快樂的‘無憂泡泡水’！”他指著那杯熒光綠的飲料。

“游戲繼續。天黑請閉眼。”接替法官的是陳默（他主動要求的！）。他的聲音低沉、嚴肅，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審訊室壓迫感，瞬間讓桌游吧的溫度降了幾度。

“狼人請睜眼。”

只剩“幽影”了。他睜開眼，對上了陳默那雙在昏暗燈光下如同探照燈般、仿佛能穿透靈魂的銳利眼神。

“幽影”：“……”

陳默（法官）面無表情，眼神凌厲：“目標？”

“幽影”在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下，似乎連模仿鏡面碎裂的“滋啦”聲都發不出了，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手指了指……林晚。

陳默（法官）眼神更冷了，微微頷首，無聲的威壓彌漫開來。

“狼人請閉眼。女巫請睜眼。”

林晚睜眼。陳默（法官）指向她，無聲詢問：“你死了，救不救？”

林晚看著陳默那張寫滿了“正義審判”的嚴肅臉，又看看旁邊“幽影”那副快被陳默眼神凍僵的樣子，再想想莫醫生那杯“無憂泡泡水”……她果斷地、用力地點了點頭！救！必須救！誰知道陳默當法官會不會真的把她“法辦”了！

天亮了。

陳默（法官）用毫無波瀾、如同宣讀死亡鑒定報告般的語氣宣布：“昨夜，平安夜。”

“幽影”猛地抬頭，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名為“震驚”的情緒，直勾勾地看向林晚——怎么可能？！他明明刀了！

輪到發言。“幽影”似乎被“平安夜”打擊得不輕，半天才找回他那獨特的、帶著回響的語調：“鏡…鏡子…蒙塵…看不見…真相…扭曲…”他混亂地試圖解釋昨晚的“失手”，眼神飄忽。

陳默（法官）直接打斷了他混亂的發言，目光如刀，直射“幽影”：“解釋蒼白無力，行為邏輯混亂，符合兇手在強大心理壓力下的失常表現。結合上一輪發言的刻意引導和本輪異常，兇手就是你，‘幽影’！投票！”

毫無意外，“幽影”被全票“處決”。

“幽影”被“票死”后，沒有像莫醫生那樣戲精附體，只是默默地、動作僵硬地從隨身攜帶的黑色背包里，掏出了一面邊緣鑲嵌著詭異花紋的小圓鏡，對著鏡面開始緩慢地、無聲地練習各種陰森恐怖的鬼臉。仿佛在悼念自己“職業生涯”的終結。

游戲結束。好人勝利（主要是陳默和林晚）。

莫醫生“死而復生”，端起他那杯無人敢碰的熒光綠“無憂泡泡水”，遺憾地咂咂嘴：“哎呀，可惜了我的特調。陳警官，你這法官當得，比抓連環殺手還嚇人。”

陳默一臉正氣：“任何形式的犯罪，無論大小，都需嚴謹對待。”

林晚看著眼前這群人：對著鏡子練習鬼臉的“幽影”，研究詭異飲料的莫醫生，一臉“維護了世界和平”般滿足的陳默，以及放空到仿佛靈魂出竅的“溺聲”姑娘……她緊繃了三個月的神經，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很輕，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沙啞，卻無比真實。她笑著笑著，甚至笑出了眼淚。

原來走出地獄之后，看到的風景，也可以這么……荒誕又安全。

陳默看著她難得的笑容，嚴肅的嘴角也極其不易察覺地向上彎了一下。他拿起桌上代表“村民”的卡牌，準備收拾。

就在這時，桌游吧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送外賣的小哥風風火火闖進來，手里拎著一大袋奶茶，聲音洪亮：“哪位點的‘血糯米波波奶茶加冰’？！”

“血糯米”三個字像一道閃電！

一直放空的“溺聲”姑娘猛地一個激靈，眼神瞬間聚焦，爆發出極致的驚恐！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隨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個迷你防狼警報器，對著外賣小哥的方向就狠狠按了下去！

“嗚——！！！！！！”

尖銳到足以刺破耳膜的警報聲瞬間在小小的桌游吧里炸響！分貝之高，讓墻壁都在震動！

外賣小哥嚇得手一抖，奶茶差點脫手飛出去，一臉懵逼加驚恐：“臥槽？！什么情況？！”

陳默反應神速，職業病發作，一個箭步上前，下意識就要去摸腰間（雖然沒槍），同時厲喝：“冷靜！放下武器！”喊完才反應過來對方手里只有奶茶。

“幽影”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噪音刺激得手一抖，那面小圓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鏡面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他空洞的眼神看著碎裂的鏡子里自己同樣碎裂的臉，陷入了更深的呆滯。

莫醫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花襯衫都顯得黯淡了：“我的耳朵！我的實驗數據證明這分貝足以損傷耳蝸神經啊！”

只有林晚，在最初的驚嚇過后，看著眼前這雞飛狗跳、警報長鳴的混亂場面，又看看地上那面碎掉的“鬼鏡”，再想想那杯被外賣小哥提著的、無辜的“血糯米”……

她靠著椅背，這次是真的、毫無負擔地、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混在那刺耳的警報聲里，顯得格外有生命力。

看來，“康復之路”上的伙伴們，適應“正常生活”，還需要一點時間。

嗯…可能不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