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還在瘋狂的氣自己，后腳就說要給自己扎針。

沈槐不可能不怕。

所以他干脆利索的道：“我怕，我太怕了，這針還是免了吧。”

“你不信我的醫術？”秀才夫人將目光從房梁上收回來，不高興的看著沈槐。

沈槐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怕你報復。”

秀才夫人聽了這話又氣又笑：“呵，原來你也有怕我的時候？不過，你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謂醫者仁心，但凡我拿起那針，就只會救人，不會害人。何況，你又沒真的打我，我報復你做什么呢？”

“那我也不扎。”沈槐仰著臉，一副你說破天我也不干的樣子。

“你……”秀才夫人氣結，腳一跺，雙臂一抱，臉一扭，鼻子一“哼”：“不扎拉倒。”

虧自己想主動讓他舒服一下，結果他竟這般防備自己。

真是可氣。

沈槐看著她這嬌嗔如小女兒般的模樣，倒是有些相信她沒有報復之心了。

全身疲憊酸痛又一直襲來，一時倒真有些意動。

只是想起她很多年沒有行醫，終歸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問道：“你這幾年是不是經常給秀才扎針？”

問完才驚覺說錯了話。

心里后悔不迭。

自己若擔心她手法生疏，但問她這幾年有沒有給人針灸過就行了，干嘛非要提秀才二字呢，真是腦子抽筋。

眼睛看向秀才夫人，果見她神情黯淡了一下——雖說沒有悲痛欲絕，心中卻仍然多少有點難過吧——不過隨即就恢復了正常，然后撅著小嘴道：“給他扎什么，他平常又不干重活。”

“所以你是好多年沒扎了，直接就要在我身上重操舊業？！”沈槐后怕不已，慶幸自己沒有答應。

要不然就算她真沒有報復之心，也難說自己就不會死于非命。

“膽小鬼！”秀才夫人見他這般害怕，臉上露出鄙夷之色，“我學醫天賦很高的，就算幾年沒扎，也照樣不會失手。”

沈槐呵呵：“那你有空先在自己身上試試。”

“不要，就要在你身上試。”秀才夫人又撅起了小嘴兒。

并且聲音還有些嬌里酥氣的。

知道的她是秀才夫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沈槐新過門的小嬌妻呢。

“……”

沈槐也是震驚的忽然不說話了，像看鬼一樣看著秀才夫人。

因為如果他沒聽錯，剛剛秀才夫人那句……好像在撒嬌？

不是，前腳還囿于道德困境脾氣暴躁，后腳就心情愉悅開始撒嬌了？

而且還是跟自己撒嬌？

她不會有神經病吧？

而秀才夫人見沈槐一直盯著自己，在疑惑了一下后，也是臉色一變，立刻醒悟了自己剛剛的語氣有多么的奇怪。

淚痕還尚未干涸的臉上，一下浮上濃濃的紅暈。

“那個……你要是不愿意扎，那，那我就先走了。你要是真想看你大師姐的傷口，明天換藥的時候讓你在旁邊看著……就這樣！”秀才夫人神情慌亂，眼神閃躲，話音方落，便已經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書房。

沈槐呆坐在椅子上，一時不知道她這是什么奇怪反應。

不過……剛剛她撒嬌，好像真的是千真萬確。

精神分裂？

多重人格？

心理扭曲？

沈槐皺著眉咬著手指甲，努力想確認秀才夫人這到底是屬于什么奇葩病癥。

……

秀才夫人也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病。

她從書房逃出來后，并沒有立即回到東間。

而是鉆進書房旁邊的雜物房，靠在門上捂著臉羞臊不已。

她都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在別人面前露出剛才那般小女兒態了。

更何況還是在一個毛頭小子的面前。

一想到自己一個二十五歲的成熟婦人，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面前一會兒哭一會笑，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撒嬌，搞的跟情竇初開的十五歲六歲小姑娘似的，她就臊得不行，而且感覺異常荒謬，甚至想把自己腦袋撬開，看里面是不是有了什么病癥。

只希望沈槐千萬不要誤會什么，要不然真是沒臉見人了。

靠在門上冷靜了一會兒，秀才夫人心中漸漸平靜下來。

細細回想，今天的自己狀態確實是不太對勁。

特別是在誤以為沈槐會將自己當作無良婦人之后。

更是心緒大亂，情緒起伏不定。

怎么會這樣？

真的是自己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了么？

就連沈槐這種只是互惠互利，并沒有任何別的干系之人的看法，自己也如此在意么？

可自己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啊。

或許，婚姻、道德真的是給自己帶來了很大的影響，自己不知不覺，竟也成了被禮教奴役的可憐蟲。

這會兒，她又想起剛剛沈槐說的話。

——別說我真沒認為你是無良婦人，就算我真認為你是無良婦人，又能怎樣呢？你難道是為了我活的么？善良也好，無良也罷，只要不傷害旁人，你自己開心快樂不就行了？這么在意別人的看法干什么呢？

她之前一直覺得沈槐目不識丁，淺薄粗鄙，如今才知道，他雖不怎么讀書，肚子里卻自裝著他一番自己的大道理。

而這些道理，卻是比圣賢書上那些禮儀道德條條框框，要更有真人氣兒，更合她心意。

可是，也正如她之前說的那句話。

——我就是在意。

不在意別人看法說來容易，但又怎么可能真的輕易就做到呢？

好在……

“我沒覺得你是無良婦人，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只說這一遍。”

秀才夫人剛剛仔細審視沈槐眼神，能確定他不只是在安穩她。

而是嘴上是這么說的，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他確實沒有認為她是無良婦人……

是她自己誤會他了。

所以現在不管她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罷，有了沈槐這句話，她都應該放下包袱，輕裝前行了。

至于別人……眼下院子里也沒什么別人了。

許秀秀的看法她才不在意。

至于為什么不在意，呃，或許是因為她自己本就是個謀殺親夫的狠女人？

但王梁情況畢竟跟秀才不同。

那……或許是被沈槐提醒后，重新找到了自我？

對，應該是這樣。

反正，她現在心里挺輕松的。

唯一羞窘的一點就是，這樣以來，她剛剛這番鬧騰，就真不知是圖什么了。

“之前應該相信沈槐的，不應該固執的認為他跟天下間其他男人都一樣。”

“早知道就不故意氣他了。”

不過……

她也并不后悔。

因為如若不是這樣，她還不知道。

原來沈槐面對她的時候，還是有那么心軟的一面的。

剛開始忍耐，或許是因為還要仰仗著她給顧靜怡治傷。

可后來把她拉進書房時，明顯就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

但到最后，他還是沒有動手打她……

反而耐心等待她情緒稍微平靜一點后，想辦法開解她……

秀才夫人嘴唇不知不覺抿起來，手指也在門板上輕輕摳啊摳。

這家伙對自己……其實也沒想象中那般冷漠無情嘛。

于是她準備喊許秀秀一起做飯去，畢竟沈槐忙活一上午，肯定早就餓的肚子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