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禮、葛福順二人費了些精力，終究沒能找到那發出哨聲的來源。

臨近長安城門關閉的時辰，李重茂這才糾集起已操練許久的禁軍士兵，收拾行裝回城。

陳玄禮并未跟隨一起，而是被他吩咐去安排那十三名部曲的住處。

眼下他這個身份，是不太合適往王府中貿然領進那么多人的，只好暫且養在長安城外。

正好也能借此機會，讓他們十三人操練一些不一樣的練兵之法。

不過，首要前提是要讓他們吃飽喝足，把身子骨養壯實，不然再厲害的練兵之法，沒有個強壯身體，也是白搭。

“大王……大王……”

兩道輕聲的呼喚讓李重茂回過神來，一股晃悠的感覺也隨之而來。

李重茂這才想起眼下自己正在去往鴻臚寺的路上，他看向那呼喚聲的來處。

王崇曄正揉著他那紅潤的酒糟鼻，臉上掛著小心翼翼的神色。

“奉御有話直說便是?！?

王崇曄收攏一下身形：“大王，這幾日臣已將所有做好的新衣送到鴻臚寺。

聽那里的人言說，這幾日，那使臣勃祿星常領著那些吐蕃人去西市吃酒，時常宿醉而歸，吐蕃邸中，只有幾名僧人守著。”

李重茂點頭道：“奉御有心，此間事了，也合該清閑幾分。”

既然為吐蕃使團添置的新衣，已經全部做好，那說明中書省草擬的詔令也會很快下來。

如此看來，吐蕃人進獻國書的日子應該就在這一兩天之內。

李重茂微微側頭，忽見王崇曄臉上有幾分遲疑，便問道：“奉御可是還有其他話想說？”

王崇曄咬咬牙關：“臣……臣也不知道這訊息對大王是否有用……”

李重茂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臣聽聞，這兩日，那吐蕃使團中的一位僧人，老是詢問慈恩寺該往何處而去，那僧人好像叫做……

臣一時記不清?！?

“益西?！?

李重茂下了個結論。

王崇曄猛地點點頭。

益西……

他想去慈恩寺所為何事呢？

莫不是真把紀處訥那番話給聽進去，要去和那慈恩寺住持探討一番佛法不成。

看來這吐蕃內部的“苯佛之爭”，遠比想象中更為激烈啊。

想到王崇曄先前所說，李重茂如此想道。

自打分別從太平公主和蘇令儀手中得來那些關于吐蕃的書籍后，李重茂每晚都在細細研讀。

對于吐蕃的了解也不再趨于腦海中原有記憶的猜想，而是有了個更全面的認知。

馬車停在春明門大街外，再想往朱雀門而去，只能在此下馬車步行而去。

王崇曄原本就住在靠著春明門大街的務本坊，只是為了向他稟報這些事情。

王崇曄特意天色未明，就乘著馬車繞到永嘉坊外等候著他。

走到鴻臚寺門口后，李重茂和王崇曄各自分開。

“大王！”

李重茂方才踏進典官署門檻，就看見一臉笑意的迎上來。

“太府卿，有幾日未見了?！?

環視下官署內，李重茂沒有發現李隆基的身影，心下覺得有幾分疑惑。

“大王，益西大師今日想去慈恩寺與那里的住持探討一些佛法?？苫屎蟮钕伦尦既マk一些事要……”

紀處訥臉上面露猶豫說道。

聞聽這話，李重茂笑笑道：“太府卿且去忙罷，我去引著益西大師去慈恩寺便是。”

看來，紀處訥心中，還是覺得去諂媚韋皇后更為重要，不過接待吐蕃使團，畢竟眼下屬于他的職責所在。

紀處訥頓感輕松許多，長舒一口氣道：“那便勞煩大王費心?！?

李重茂輕輕點頭，目光看向李隆基那處空著的位置，忽地出聲問道：“太府卿可知臨淄王兄去了何處？”

紀處訥看了一眼李隆基的位置，解釋道：“大王有所不知，這幾日臨淄王十分勤勉。

時常領著勃祿星往西市吃酒，和城東游玩，倒是分去臣不少事務?！?

西市……城東……

李重茂心里默念一遍這兩個詞，思緒一時飄遠。

……

隨著馬車的搖晃，李重茂看著盤腿坐著，巍然不動的益西，一手捏個拈花手勢，一手輕輕搖晃著轉動經輪。

“不知益西大師修行佛法幾載了？”

李重茂心思微動，忽地出聲問道。

要讓吐蕃使團接受“天眼石”為祥瑞的說法，勃祿星那邊是有些不好走通，他是屬于傳統的吐蕃苯教貴族。

益西既然出現在使團其中，說明吐蕃內部有人有意想要打破傳統苯教貴族壟斷上層的想法。

只是目前不知道益西背后站著的人是吐蕃上層里的哪一位。

益西聽到李重茂的聲音，頓住轉動經輪的動作，半開雙眼，低聲道：“沙門十歲皈依，持戒至今已經四十有余。”

“益西大師的同門，想來不多?！?

如今的佛教，在吐蕃還只是小范圍內傳播，其出現的本質，大致是吐蕃贊普為與傳統苯教貴族爭權，而有意為之。

不過收效甚微，至今，佛教在吐蕃大致還是活躍大昭寺內，甚至還被苯教貴族如同牲畜那般，圍圈養之。

益西聞言，只是眼皮微微抖動，并未說話，手上停滯的轉經輪，又忽地轉動起來。

李重茂留意到他這番小動作，也就沒再多說話。

他提及這些主要還是為后面“天眼石”的出現做著鋪墊，只有益西覺得傳教艱難，他才更會想著去尋求改變。

而天眼石，則是李重茂為他提供的一個絕佳契機，就看接下來，史崇玄如何表演他那一套天降祥瑞。

馬車緩步停在慈恩寺前。

寺外空無一輛馬車。

未出鴻臚寺時，李重茂早已提前派人前來告知。

下了馬車，李重茂便看見智惠小沙彌向他雙手合十作禮。

“施主，住持已經等候多時。”

聞聽此言，李重茂忽地想起初次來慈恩寺，便是智惠引路。

眼下他又說住持早已等候，恐怕這慈恩寺的住持，與太平公主關系匪淺。

鴻臚寺中也有她的眼睛所在。

若是不然，那慈恩寺住持定然不會早早讓智惠出來等候。

畢竟自己的吩咐，可沒說讓慈恩寺住持特意等候著。

那就只能是太平公主的面子。

益西也隨之下來，向智惠躬身作禮。

果不其然，邁入寺廟大門后，李重茂便看見個熟悉面孔。

史崇玄。

只不過他沒有作道士裝扮，反而換上一身素服。

與自己目光對視后，史崇玄連忙掛上一副討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