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混合著灰塵，讓他臉上黏膩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塵埃味。

他下意識地用手撐了一下旁邊一個木箱粗糙的表面，想借點力。

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觸感——不是木材的堅硬，而是一種……柔軟、帶著點韌性的皮革質感？而且，這個木箱似乎異常沉重，與旁邊那些空置或半空的箱子完全不同。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微弱的光線下，他的手正按在那個深綠色木箱的側下方。

那里，靠近箱角的位置，似乎……釘著一塊小小的、顏色更深的皮革補丁？邊緣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縫隙。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絕境中尋求一絲渺茫希望的沖動，也許是父親遺留在這個廢棄工廠里的某種無形牽引，譚陽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摳住了那塊翹起的皮革邊緣，用力一掀！

“嗤啦——”

一聲輕微的撕裂聲。

那塊陳舊的皮革應手而落，露出了下面木箱原本的深綠色漆面。

而在那漆面之上，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赫然露出一個用尖銳器物、帶著某種極其強烈的情緒、深深淺淺刻劃出來的標記！

那是一個極其簡單、卻讓譚陽明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的標記：

一個歪歪扭扭的、幾乎刻穿了木板表面的字母——“T”！

譚！譚家的“T”！

是他父親譚國棟的習慣！譚陽明記得清清楚楚，小時候父親給他做的木頭小汽車、工具箱，甚至家里的舊板凳上，都會在不起眼的地方刻上這個小小的、代表他姓氏的“T”字！這是父親獨有的、沉默的烙印！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激動猛地沖上譚陽明的鼻腔，眼前瞬間模糊。

他幾乎是撲了上去，手指顫抖著，用盡全力去摳動那塊被標記覆蓋的木板邊緣。

木板早已腐朽松動，發出“嘎吱”的呻吟，竟真的被他徒手掰開了一道狹長的縫隙！

縫隙里，沒有想象中的機械零件或化工原料，只有塞得滿滿當當、已經泛黃發脆的紙張。

譚陽明的心跳得快要沖破胸膛。

他顫抖著手，不顧木刺扎入指尖的疼痛，拼命將那道縫隙撕扯得更大，然后，猛地從里面拽出了一本厚厚的、用粗糙牛皮紙包裹著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早已磨損得看不清原貌，但上面用藍黑墨水、熟悉的、剛勁有力的筆跡寫著的幾個字，卻像一道閃電，狠狠劈進了譚陽明的腦海。

譚國棟工作日志！

父親！

真的是父親的遺物！

“陽明！你干什么！快走！”

蘇玉若焦急的催促聲從上方狹窄通道的出口處傳來，帶著喘息和極度的緊張。她已經爬到了通道盡頭，正回頭焦急地看向他。

譚陽明猛地抬頭，手里緊緊攥著那本沉重而冰冷的日志，如同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

遠處，老疤沉重的腳步聲和模糊的咒罵聲似乎正在向這個方向靠近！

“快上來！”蘇玉若壓低聲音厲喝，伸手下來拉他。

譚陽明咬咬牙，將日志死死抱在懷里，手腳并用地向上爬去。

就在他剛爬上通道盡頭，和蘇玉若匯合在一堆巨大的、散發著濃烈橡膠味的廢舊輪胎后面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清晰地停在了他們剛剛藏身的那個木箱區域下方！

“媽的……跑哪去了？兩個小兔崽子……”

老疤的聲音帶著煩躁和搜尋的意味，就在他們腳下不遠處響起！

兩人瞬間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輪胎上，一動不敢動。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

老疤似乎在那片區域翻找、踢打著什么，木箱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開始移動，似乎是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咒罵聲也漸漸模糊。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處貨架的陰影里，譚陽明才敢長長地、極其緩慢地吁出一口氣，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低頭，看向懷中那本散發著霉味和桐油氣息的日志。

蘇玉若也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東西，昏暗中，她的眼神閃過一絲驚疑。“這是什么？”

“我爸……我爸留下的東西。”譚陽明的喉嚨干澀得發痛，聲音嘶啞，“藏在那邊的箱子里……他刻了記號。”

蘇玉若的目光落在那本磨損嚴重的日志上，又迅速移開，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深沉的黑暗。“現在不是看這個的時候！我們必須……”

“不！”譚陽明卻猛地打斷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和直覺攫住了他。

老疤剛才話語里透露的信息、父親生前最后那段時間的異常、還有蘇玉若父親蘇耀東那諱莫如深的態度……無數碎片在他混亂的腦中瘋狂旋轉。

他感覺答案就在這本日志里！也許，是唯一能解釋眼前這一切、甚至決定他們能否活下去的答案。

他顧不得蘇玉若的反對，也顧不得環境有多危險，借著遠處應急燈投來的、穿過輪胎縫隙的一線微弱慘白光芒，用顫抖的手指，急切地翻開了那本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日志。

泛黃發脆的紙張發出“嘩啦”的輕響，帶著歲月沉淀的塵埃氣息撲面而來。

他直接翻到了日志的最后幾頁——父親最后的日子。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熟悉的、剛勁有力的筆跡，但字里行間卻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焦慮、疑惑，甚至……恐懼。

“12月15日，陰。設備驗收前的最終調試。3號反應釜壓力參數異常波動，幅度遠超安全閾值。反復核查控制模塊，硬件無故障。難道是核心算法被篡改？蘇總對此反應異常冷淡，甚至暗示我‘不要節外生枝’，‘按計劃驗收’。這關系到整個生產線的安全！他難道不明白？！”

蘇耀東！蘇玉若的父親！譚陽明的心臟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蘇玉若，昏暗中，她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嘴唇抿成了一條僵直的線。

他手指顫抖著，急切地翻向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