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的舷窗外，一片由液態星光匯成的海洋正在翻涌。蘇硯的右眼捕捉到海面上漂浮的細碎光點——那是半透明的氣泡，每個氣泡里都裹著一段記憶：有嬰兒第一次觸碰海水的驚喜，有老漁民用貝殼吹出的悠揚哨音，有少女將星紋發帶系在礁石上的溫柔。

“檢測到碳基生命集群。“林疏桐調出地脈圖，銀鐲泛起與海水同頻的藍光，“這顆行星的海洋是生命的起源，地表還處于火山活躍期，但地脈里已經孕育出原始的'共生網絡'——植物通過根系傳遞養分，魚類用尾鰭繪制星圖，連火山噴發的巖漿都在為珊瑚礁提供礦物質。“

話音未落，星艦突然劇烈震顫。警報聲中，全息屏跳出紅色警告：“檢測到暗紫能量波動！來源：行星同步軌道。“

蘇硯調出觀測屏，瞳孔驟縮——軌道上懸浮著一顆金屬衛星，表面爬滿與歸墟余波相同的暗紫色脈絡，正不斷向海洋發射高頻脈沖。海面上，原本清澈的海水開始渾濁，氣泡記憶碎片被脈沖撕碎，化作黑褐色的油污，聚集成巨大的漩渦。

“是'記憶清除器'！“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艦橋角落傳來。蘇硯轉頭，看見一個穿著海草編織裙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的發梢泛著淡藍色熒光，雙眼像浸在海水中般湛藍，“他們想抹掉海洋的記憶，讓生命退化成只會啃食礦脈的低等生物。“

少女自稱“瀾歌“，是這顆行星“海沫族“的守護者。她的族人能與海洋生物對話，用聲波編織“記憶珊瑚“，將文明的火種封存在海底。此刻，她的指尖正滲出淡藍色光霧，試圖修復被破壞的共生網絡，卻被暗紫能量腐蝕得傷痕累累。

“他們在模仿滅星隊的手段。“蘇硯的右眼刺痛，視網膜上的星軌具象成鎖鏈，“但這次的目標不是吞噬，是'格式化'。“

瀾歌指向海洋深處：“真正的危機在下面——'記憶珊瑚'的核心被污染了！那是海沫族用三百年時間，將所有祖先的歌謠、遷徙路線、星象圖都封存在里面......“

林疏桐的銀鐲突然發燙，在她掌心烙下一枚藍色印記：“是地脈共鳴！“她指向舷窗外，海面上突然升起數十個半透明球體，與之前的星語者如出一轍，“他們在求救！“

球體破裂，露出里面蜷縮的海沫族人。他們的皮膚泛著病態的灰白，記憶珊瑚的光紋從他們眉心消退——那是被清除記憶的特征。“我們的歌......不見了......“一個老婦人顫抖著伸出手，“連海龜的遷徙路線都忘了，珊瑚礁開始吃自己的觸須......“

蘇硯的右眼突然“聽“到了海洋的嗚咽。那是被污染的記憶碎片在掙扎：有海豚躍出水面的弧線，有孩童用貝殼在沙灘上畫的太陽，有老祭師將星紋刻在龜甲上的專注——這些鮮活的記憶正在被暗紫能量絞碎，變成滋養歸墟的養料。

“跟我來！“蘇硯握住瀾歌的手，右眼的星軌化作金色光橋，穿透海水直抵海底。林疏桐緊隨其后，銀鐲的藍光掃開沿途的暗紫脈絡。

海底世界遠比想象中璀璨。發光的水母像移動的星云，珊瑚礁的紋路記錄著千年潮汐，成群的魚群用尾鰭在空中寫出古老的歌謠。但在最深處的海溝里，他們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一顆直徑十米的水晶球正在滲出黑紫色液體，球身上的星紋被腐蝕得支離破碎——正是記憶珊瑚的核心。

“歸墟的余波在模仿我們的創造。“蘇硯的聲音低沉，他終于看清那些污染物的真相——竟是用被清除的海沫族歌謠編織而成，“它想證明，沒有'引導'的生命會自我毀滅......“

瀾歌顫抖著觸碰水晶球：“海沫族的歌謠里，從來沒有'引導'這個詞。我們相信，每滴海水都有自己的方向，每只珊瑚都有自己的生長節奏......“她的指尖滲出淡藍色光霧，試圖喚醒水晶球里的記憶，卻被暗紫能量反彈回來。

“試試這個。“林疏桐摘下銀鐲，金光照在水晶球表面，“地球的地脈里有靈墟族的'凈化火種'，或許能溶解這些污染物。“

銀鐲與水晶球接觸的剎那，整片海底突然亮起金光。蘇硯的右眼看到，那些被污染的記憶碎片在金光中重新凝結成實體：有海沫族少女第一次用龜甲刻星的興奮，有老漁民用鯨骨搭建燈塔的溫暖，有幼鯨第一次躍出水面時的歡鳴——這些都是生命最本真的“成長密碼“。

“唱吧。“蘇硯輕聲說，“用你們的歌，告訴它們：記憶不需要被定義，生命自有答案。“

瀾歌的雙眼泛起光芒，她的歌聲沒有歌詞，只有純粹的旋律——那是海浪拍打礁石的節奏，是珊瑚舒展的輕響，是無數海沫族人用聲波傳遞的、關于“自由生長“的誓言。林疏桐的銀鐲隨著歌聲共振，金光化作星塵，在水晶球周圍織成星繭。

水晶球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暗紫色的鎖鏈徹底崩斷，露出底下原本的淡藍色星紋——那是海沫族用三百年時間，在宇宙中種下的“共生網絡“，每道紋路都連接著一顆珊瑚、一條魚、一個海沫族人的心跳。

“記憶珊瑚......活了！“瀾歌的聲音帶著哭腔。

水晶球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光點，那是被恢復的記憶碎片。被清除記憶的海沫族人突然睜開眼，他們的瞳孔重新泛起湛藍，指尖溢出淡藍色光霧，開始用聲波編織新的記憶珊瑚。

“看！“林疏桐指向窗外。

被污染的海水正在變清，油污聚集成巨大的花朵，綻放出淡藍色的光——那是被清除的記憶在重生。珊瑚礁停止了啃食自己，開始用新生的觸須托起擱淺的魚群；海龜群重新排好隊列，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向深海游去；幼豚躍出水面，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瀾歌的歌聲戛然而止。她望著重新煥發生機的海洋，淚水混著光霧滑落：“原來......我們一直都在。“

蘇硯的右眼看到，星圖中央浮現出新的坐標，那里有片被紫色光環籠罩的海域，周圍環繞著十二座由珊瑚礁構成的島嶼——比之前見過的任何文明都更接近“自然共生“的理想形態。

“那是......“

“歸墟之母的核心。“瀾歌的聲音從星艦核心傳來，她的意識已與海洋融為一體，“它不再是吞噬者，而是一片正在蘇醒的'孕育海'。所有被凈化的生命記憶，都在為它的重生提供能量。“

林疏桐的銀鐲突然亮起十二道藍紋，對應著十二座珊瑚島：“地脈圖顯示，每座島都有海沫族的標記。他們是......“

“新的守護者。“蘇硯望著舷窗外綻放的藍色花海，輕聲說，“就像我們，就像星語者，就像所有在星光照耀下成長的生命。“

星艦的引擎發出悠揚的鳴響，像是在回應這場宇宙的新生儀式。而在更遙遠的宇宙深處，歸墟之母的漆黑表面，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縷縷淡藍色的微光——那是被它孕育的生命，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應這場跨越億萬年的、關于守護與成長的約定。

“接下來去哪？“瀾歌的身影出現在艦橋上，她的發梢泛著與海洋相同的湛藍。

蘇硯望著星圖中最亮的那顆新星，那里的行星大氣層里，已經有若隱若現的綠色光點——是即將誕生的生命。

“去聽新的歌謠。“他說，“然后，把我們的故事，唱給宇宙聽。“

星艦穿過星云，前方是一片更浩瀚的星海。那里有無數發光的節點，像被串起的珍珠，每一顆都泛著熟悉的淡藍色光芒——是其他海沫族的飛船，正在向他們發出同樣的旋律：《月光謠》的片段，混著海浪的拍打聲、珊瑚的生長聲，還有新的、屬于這個時代的、關于希望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