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講完，靜靜注視著祁英宇。

對方周身泛起灰綠色的光暈——那是精神波動。這個向來淡定的人，此刻竟透出濃重的傷感與恨意。

“01年夏天……”

祁英宇的聲音發澀：“云城二路公交，載著初一3班下晚自習的學生，加上老師、司機，一共24人。

學校離城鎮遠，家長不放心，所以每周五晚上會有專車送學生回家。”

“本該是…最普通的一次放學。”

話音戛然而止，祁英宇癱坐在石凳邊緣，顫抖的雙手埋進面龐，這個在仕蘭中學比楚子航還冷傲的人，此刻卻茫然脆弱到如同一只被淋濕的雛鳥。

路明非看見他指縫間滲出的液體在陽光下反著光，不清楚那是汗還是淚。

“死了！都死了！”他突然咆哮起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只有我這個懦夫活著……只有我這個逃跑的懦夫活著！”

“那雙金色瞳孔的怪物，根本不是人類！它一爪下去，就把疾馳的公交車撕開了！我的朋友、我的老師……全都像被割掉的野草一樣脆弱！”

“我被嚇傻了，不敢動彈隨著汽車殘骸滾下山坡……等再次醒來，我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快碎了！”

“黑夜，漫無止境的黑夜，遠處不斷傳來同學的尖叫聲，我只能發抖，拼命蜷縮在角落…可我還是被發現了…”

楚子航臉色動容，祁英宇是在撕開自己的傷口。他伸手搭在對方肩上：“不用說了。”

“不，我只是覺得那是一場夢，我只是以為……我只是以為那只是一場公交車事故我只是以為……”

祁英宇雙眼通紅，嘴唇哆嗦，有些語無倫次，“以為只是我病了。”

六角涼亭，不知何時一陣濕熱的風吹過路明非的面頰，他異常平靜：“那不是夢，也不是病。

按你描述的痕跡看，更像是死侍失控后的隨機獵殺——手化利爪，它們是血統徹底崩潰的混血種，除了殺戮沒有任何意識。”

“不止一個……”祁英宇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那晚在樹林里……還有好幾雙黃金瞳。”

楚子航不自覺的繃緊了身體，眼底掠過一絲怵然：“還有好幾雙？”

“對！如果我沒瘋掉，如果這不是夢也不是病！”他猛地抬頭，脖頸上青筋暴起，“他們站在暗處，看著那個怪物殺人就像在……欣賞一場表演。”

這個細節比預想的更嚴重——如果祁英宇沒看錯，那就意味著……

“一幫混血種，一頭死侍。”

路明非的聲音冷了下來，“這是人為制造的屠殺。”

涼亭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一只誤入的蜻蜓停在石桌邊緣，翅膀震顫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一直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祁英宇表情頹然，活像一頭被抽走脊柱的野犬，他佝僂著腦袋：“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只記得朋友猛地把我推開，再然后，他奔向了那個怪物。

林子里面的人影只是淡漠地看著我像條狗一樣亂跑……

那一晚之后，云中初一3班的學生里面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呵，”他突然笑了，布滿紅絲的眼睛看向路明非和楚子航，目光里滿是復雜情緒，“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時他沒有推開我，自己跑了，活下來的會不會是他？”

祁英宇聲音逐漸哽咽，“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像個罪人，因為友誼，所以他把活下來的機會丟給了我，讓我茍活了下來！”

坐在一旁的楚子航靜靜聽著，許久才開口：“你和他都是溫柔的人。”

“哭吧哭吧，”路明非不知從哪里掏出一盒紙巾，遞了過去，沒心沒肺似的說道：“古詩怎么說來著？有淚不輕彈？”他忽然咧嘴一笑，“現在允許你超量發射。”

祁英宇愣了愣，接過紙巾，只看見路明非目光正望向那片干涸的湖，他也扭頭看去——裂縫中頑強鉆出幾叢野草，在風里簌簌發抖。

楚子航抬眼打量，遠處，生銹的秋千架歪倒在荒草中，鐵鏈垂落，偶爾被風吹得晃一下。

沉吟片刻，路明非輕聲說：“這不是友情的錯，也絕不是你和他的錯。”

“是林子里面那幫蠢豬的錯，把它們宰了，就當做人生目的地之一。”

他語氣平淡的，好像是在嘮家常。

叮咚——

諾基亞3220忽然傳來響動，路明非眨眨眼，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電話號碼，向身旁兩人指了指：“當我接通這個電話的時候，你們將會跟我進入下一場旅途，可以選擇下車，現在是唯一的反悔機會哦。”

“……”楚子航只是淡然的拿起紙張翻看，沒有作聲。

記住路明非說的話，祁英宇抽出兩張紙，灑脫地擦干淚痕，眼神堅定：“我非常期待這場旅行。”

路明非會心一笑，撥通電話：“喂喂，你問我是誰？”

“嗐！我是你路爺！小秦！”

2004年5月5日，陰霾的天氣，首都二環內名為「聽雨軒」的茶館，正品鑒著大紅袍的唐裝少年猛地噴出一口茶水，驚詫地看向桌上的電話：“誰他媽教你這么說話的！

“自學成才！是兄弟就來砍我！我在某市某地江南小區金環路14號老城區的舊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路飛！人稱多弗朗明哥，當然你可以叫我一聲路明非，我也是能答應的……”

不知為什么，楚子航與祁英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上賊船的感覺。

然而隨手扯起一根野草，當劍舞的路明非，侃侃而談，身后兩人只看見他挺拔的背影，盡管消瘦，但生機勃勃。

神州特殊生物安全總局（SSJ）人物檔案

檔案編號：SSJ-LMF-20040505

保密等級：特級（僅限總局及行動組長查閱）

人員名稱：路明非

血緣譜系:未知

言靈：暫定編號「日常奇跡」（精神干涉類?強度隨情緒波動?）

以下是重大事件記錄之一

履歷記錄:

2004.5.5

以「熱心市民A」身份介入混血種事務，表現評定：不可預測但高效

2004.7.3（奧丁行動）

于北緯39°54'20“尼伯龍根生還

表現形式——首次重創初代種，截獲永恒之槍·岡格尼爾（Gungnir）

晉升副隊長（破格提拔）

2006.8（泰山掃除行動）

帶隊摧毀泰山深處龍侍集結點

回收疑似「卵」容器（現封存于SSJ-13號基地）

持有「第五皇」行動代號

2009.11（東京清掃組）

跨國聯合行動剿滅猛鬼眾

單兵突入“極樂館”核心區（造成97%目標精神崩潰）

晉升組長級（總局特別令第09-447號）

能力評估——

戰略價值：特類

精神污染抗性：特類

隊友存活率：100%（注：執著單兵作戰/幸存隊友均獲晉升）

敵方生還率：0%（09年后記錄）

特殊備注：

“該員從不提交正經報告，全靠隨手涂鴉的漫畫交差，但神奇的是他預判居然全對。”

——總局戰術分析室

“讓他當組長是因為我還沒退下來。”

——部長批注

（檔案最后更新：2009.12.24 |核驗權限：S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