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離和趙方旭都是心思剔透之人。

察覺到馮陽的冷淡，便心領神會，找了個由頭，禮貌地告退了。

離開馮家父女身邊，融入酒會喧囂的背景音中。

燕離緊繃的神經才真正松弛下來。

這一松弛，冷汗幾乎瞬間浸濕了內衫，他剛才。

竟差點被巨大的沖擊沖昏了頭腦，亂了方寸！

在1943年的上海灘，猝不及防地撞見了帶著人性光輝的馮寶寶。

以及那個尚未被絕望吞噬、眼中仍殘留著溫情與守護的無根生，這超乎想象的場景。

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他的認知上，讓他險些做出了致命的誤判！

他不僅多想了，甚至滋生出一個瘋狂且不切實際的念頭。

結識無根生，擠進那場即將到來的三十六賊結義。

跟著去二十四節氣谷，然后在那片傳說之地，借助天地玄奧。

將自身的逆生三重推演至巔峰，領悟出足以“羽化登仙”的終極法門！

此刻冷靜下來，燕離只覺得背脊發涼，這念頭簡直荒謬透頂，自尋死路。

實力是硬門檻。他燕離現在什么斤兩？逆生三重第一重。

放在即將參與結義的那群妖孽中間。

張懷義、鄭子布、風天養哪個不是驚才絕艷、名震一方的頂尖人物？

他這點微末道行，在無根生那等人物眼中，恐怕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就算走了狗屎運混進去了，緊接而來的名單泄露、天下追殺。

那可是真正的修羅地獄！以他現在的實力，在那等漩渦中，活下來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

退一萬步講，他氣運逆天，僥幸從那場席卷異人界的血色風暴中茍活下來。

跟著那八位幸存者進入了二十四節氣谷。

那又如何？原主這具身體的根骨資質，燕離再清楚不過，絕非什么悟性超絕的奇才。

想在那種玄奧之地，于極短時間內，從逆生三重中領悟出直指“仙道”的第九奇技？簡直是癡人說夢！

漫畫里那八位領悟奇技的，哪一個不是各自領域幾十年難遇的巔峰人物？他燕離憑什么？

最關鍵的是他根本不需要，他是有系統傍身的人。

一條清晰可見、潛力無限的“通天大道”就在腳下。

積累功德，加點推演功法，這才是他穩扎穩打、通往長生的康莊大道。

放著這條坦途不走，反而要跳進三十六結義那注定粉身碎骨的深淵，去博那虛無縹緲的“成仙”機緣？

這不是冒險，這是徹頭徹尾的愚蠢，是拿命去填一個成功率渺茫的坑。

“呼……”燕離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壓下心頭的驚悸和后怕。

貪欲惑心啊，馮寶寶的出現，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漣漪險些讓他迷失方向，生出這等不切實際的狂想。

想起系統，他下意識地凝神內視，那個只有他能見的界面浮現眼前：

【擊殺倭國軍人，功德+1】

【當前功法】

混元樁（大成）

降龍伏虎拳（大成）

逆生三重殘篇（大成）

【當前剩余功德：21】

【業火之眼】：可直視生靈業力

目光聚焦在“功德+1”和“剩余21”上，燕離劍眉微蹙。之

前在港口，他刻意留下村田性命到最后才殺，就是為了測試系統的功德判定機制。

結果村田身上那侵略者特有的猩紅業火，濃郁程度絲毫不遜于那兩個倭國忍者異人。

然而擊殺后，僅僅提供了區區1點功德，而那兩個忍者，每人貢獻了10點。

“看來這功德的獲取，不僅關乎目標業力的性質與濃度，更與其自身實力層次息息相關”燕離心中了然。

“擊殺對象的實力若遠遜于我，即便業火滔天，系統判定的功德也會大打折扣。”

這規則倒也“公平”，杜絕了他想靠刷低級“紅名”速成的捷徑。

結合之前所見，他對業火的顏色體系也有了更明晰的認知：

漆黑如墨者，罪孽深重，業障纏魂，殺之替天行道，功德最為豐厚。

熾烈猩紅者，多為戰爭狂徒或侵略者，業火源于殺伐征戰，本身未必十惡不赦，擊殺亦有功德，具體數值視實力差距而定。

混沌灰暗者，蕓蕓眾生常態，善惡交織，混沌不明，殺之無益，反損陰德。

暖融淡黃者，少年心性，初涉世事，業火淡薄偏暖，如同晨曦微光。

純凈潔白者，赤子之心，未染塵埃，業火純凈無暇，象征守護與純真。

煌煌金輝者，中正平和，胸懷大義，業火神圣威嚴，代表至高的功德與正氣。

待到酒會結束，趙方旭拉著燕離，再次走向馮家父女道別：

“馮叔叔，寶寶，時辰不早，我和燕兄先告辭了。祝二位盡興。”

馮陽微微頷首：“小趙有心了，慢走。”

……

翌日清晨。

燕離已再次找到江小碗，請她出手，將自己重新變回了那個。

面相敦厚、身材魁梧、眉宇間帶著幾分剽悍之氣的碼頭苦力大漢形象。

他素來不喜離愁別緒的場面，因此與趙方旭約定好隱秘的聯絡方式后。

便背起簡單的行囊，悄然離開了趙家宅邸。

清晨的碼頭，喧囂已初露端倪。

巨大的趙家貨輪“江安號”如同鋼鐵巨獸，靜靜伏在泊位上。

工人們像勤勞的螞蟻，已經開始在跳板與船艙間穿梭，搬運著堆積如山的貨物。

燕離拿出趙方旭給的那塊刻著特殊暗記的烏木信令，順利通過了船員的盤查。

踏上了這艘即將載他溯江而上、前往武昌的江輪。

他并未要求任何特殊關照。

既然選擇了苦力的身份，他便決心徹底融入。

找到負責裝卸的工頭，領了號牌和麻布坎肩，便沉默地加入了搬運工的行列。

貨物裝載完畢，巨大的鐵錨在蒸汽絞盤沉悶的轟鳴聲中緩緩升起。

伴隨著一聲低沉悠長的汽笛長鳴，“江安號”龐大的身軀緩緩震動起來，慢慢地駛離了喧囂的上海港碼頭。

燕離站在船舷邊，混在一群剛剛卸完貨、正倚著欄桿喘息的苦力中間。

前方，是險峻的川江，是未知的蜀道，更是他為自己選定的、依托于系統功德之路的通天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