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著面前的這倚翠峰山君。

若是按照沈琢的性格，必然是先斬殺了再說。

可轉念又想到。

如今他的神性才剛剛恢復了些許，若是無法持續獲得香火功德，未來仍舊只有死路一條。

一念至此。

沈琢身上的殺心稍減幾分。

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倚翠峰山君，“既然你陰差陽錯，成為了我座下右靈官，此番便饒你一次。”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暫且退下，稍后對你自有處置。”

聽到他這么說。

山君也知道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心頭長松一口氣的同時，連忙叩頭答謝。

隨后一轉身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

城隍廟的主神像旁，憑空多出了一尊被長蛇環繞的青衣神像。

沈琢心頭明了。

山君這是被《山河圖》收服，從此褪去妖身，成了跟自己一樣的香火神祇。

此后這間城隍廟，若還是香火不盛，他的下場也會跟自己一樣，最終神性流逝而亡……

做完了這一切。

那村婦感覺到城隍廟中再無嘈雜，才終于敢探出腦袋，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番。

發現大殿內已空無一人。

當她的目光落在了山君神像前，先是心頭一顫，抱著懷中嬰孩，下意識就想要縮回到神龕下躲藏。

但隨后她便感覺到，那山君神像低眉俯首，畢恭畢敬的站在城隍身側，眉宇間也沒有了方才初見時的兇戾，心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莫，莫不是城隍老爺真的顯靈，收服了這妖怪？”

心頭敲起邊鼓。

村婦試探性的挪出了身子。

剛才沈琢神性顯化，她作為凡人，自然是未能得見。

可視線乍與城隍神像對視在一起，一股莫名暖流，就在她體內滋生，原本仍在嚎啕大哭的嬰孩，似乎也受到這股暖流的影響，立刻被平撫安靜了下來。

破涕為笑。

一雙靈動的眼睛，緊盯著沈琢，手舞足蹈的發出“咯咯”笑聲。

看到這幕。

村婦哪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顫顫巍巍的就又跪在了地上，“拜謝城隍老爺，拜謝城隍老爺……”

“民婦無以為報，日后每逢初一十五，一定香火不斷，在家也給您老人家立上長生牌！”

站在她面前的沈琢聞言。

也是一陣哭笑不得。

他都已經是香火神祇了，還要什么長生牌？

要立也應該是供奉城隍神像才對。

不過也怨不得這村婦，在尋常百姓眼中，立長生牌便已是最高的禮遇了……

看著村婦千恩萬謝的離開。

沈琢心頭陰霾也跟著被驅散了不少。

三年。

如今他總算找到了，穿越而來的正確打開方式。

隨著廟外天色完全黯淡下來。

正當沈琢想要回返之際，只見眼前一道青光閃過，卻是山君出現在了他面前。

抱拳躬身道，“老爺，當前大乾天下兵戈不休，各路妖精山怪，趁著這沖天的怨氣四處為惡。”

“那村婦此次安然無恙，對她們母女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

說到這。

山君明顯頓了頓，見沈琢的臉上并無異色，他這才敢繼續道，“先不說這清溪村，過去雖被我強占，但南邊海里的那條臭泥鰍，一直都虎視眈眈。”

“加上我……前些年造下的孽，我只怕那村婦回去之后，落不下什么好處。”

聽到他這么說。

沈琢也是微微點了點頭。

山君的話并非毫無道理根據。

如今大乾朝廷已是朝不保夕，各路邪祟山精都紛紛出世，在人間搶奪血食祭品和香火供奉。

于是在略作思量后，沈琢便輕聲道，“你說的沒錯，我正好也有時日沒離開過城隍廟了。”

“今晚你我便去清溪村內走動走動。”

這三年所積攢的香火。

已被《山河圖》耗盡。

不管是為了日后延續，還是凝聚神性保命，沈琢都很清楚，自己必須得走出去才行了……

是夜。

清溪村。

那喚作李春娘的村婦，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剛過了清溪村路口，立刻就被村民們給團團圍住。

“今天是我們村祭祀山君的日子，你這婦人怎能把孩子給擅自抱走？”

“沒錯，沒有孩童祭祀，引得山君發怒，到時候我們村子誰能擔得起神罰，你這不是禍害人嗎？”

……

自從李春娘帶著孩子失蹤，整個清溪村就陷入了一團亂麻。

眾人幾乎是掘地三尺，但仍不見她的蹤影。

就連病重的老村長，都被氣得從病榻上起身，要把李春娘的夫家，從祠堂族譜中給除名。

“村老，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剛剛我去了城隍廟，求城隍老爺顯靈，救救我孩……們村子，他真的現身把山君給收服了！”

李春娘也非蠢人。

在回來的路上，便已然想好了說辭。

生怕周遭的村民不信，又急忙辯解道，“大家若是不信，可以去城隍廟看看，那山君已經成了城隍老爺身邊的一個小童子！”

這話一說出口。

在場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山君被收服，對他們來說當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但很快就有人發出了質疑。

一個穿著儒袍，面相清秀的年輕人，率先站出身來冷冷笑道，“呸，大乾朝都快亡了，哪里還有什么城隍老爺？”

“我看你就是不想拿自己的孩子祭祀給山君，不顧我們清溪村這么多村民的死活，這才變著法子拿謊話來誆騙大家！”

被他這話給氣得雙眼通紅。

李春娘畢竟只是個尋常村婦。

又氣又惱之下，眼淚不爭氣的就奪眶而出，“不是你說的那樣！”

“分明是你這潑皮，前幾日想要強占我身子不成，現在倒打一耙，我有沒有誆騙，你們去城隍廟一看……”

沒等她的話說完。

那讀書人便快步上前，一巴掌抽在了李春娘的臉上。

順勢奪過了她手上的嬰孩，“我吳嘉仁好歹也飽讀詩書，在村子里有口皆碑，豈容你憑空污我清白？”

說罷。

還不忘狠狠一腳，踹在了李春娘的腹部。

讓她吃痛。

一下子難以再開口說話。

“各位，如今祭祀山君的祭品既然已經找到，那咱們還是盡快舉行祭典的好。”

“若是真惹怒了山君大人，我們清溪村說不得可就要吃掛落了！”

火光之中。

那讀書人其聲瑯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其余諸人見狀，對視一眼后，也都紛紛贊同。

這年歲。

誰家還沒祭祀過一兩個孩童？

輪到李春娘這，憑什么就能例外？

眼見周圍同意祭祀聲四起，吃痛之下，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的李春娘，也不知從哪兒激出了力氣。

扯開嗓子便聲嘶力竭的喊道，“請城隍大老爺救我兒性命！”

話音初落。

下一刻。

村口漆黑的夜空中，只見一道炫目的金光驟亮。

將村民手上火把的光亮，都給壓制了下去。

“住手！”

“清溪城隍老爺座下，右靈官山君在此，誰敢造次？”

伴隨金光褪去。

眾村民只見一襲青衣從光亮中緩緩走出。

等看清楚了他的模樣，頃刻間上百村民無不色變。

這分明就是他們要祭祀的對象，倚翠峰山君。

怎就成了城隍老爺的右靈官？

又驚又駭之下。

竟無一人再敢出言半句，現場除了呼嘯的寒風之外，只剩一片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