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姬隨手找了個布團塞住了三個混混的嘴,又扭頭望向姬老太。
“娘,咱們家里有沒有鑼鼓?”
姬老太不知棠姬是何意,老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棠姬想了想,又問道:“那銅盆總有吧?”
“這個有,我去給你拿!”
棠姬滿意地點了點頭,順手拍了一下那三個混混的腦袋。
“有道是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你們三個好福氣,要出名了!”
趁姬老太去拿銅盆的空檔,棠姬給老姚、老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拉起地上那三個混混,幾人一起出了門。
棠姬一把推開院門,夜風卷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阿桃走在最前面,手里拎著一個大鐵勺,姬老太緊隨其后,手里捧著還沾著水的大銅盆。
棠姬同老姚、老李則押著幾個混混跟在后面。
此時整個姬家除了瘸著腿的姬老丈,基本上已經屬于傾巢出動。
“阿桃!敲!使勁敲!”棠姬壓低聲音,眼睛在月光下閃著狡黠的光。
阿桃咽了口唾沫,用顫抖的手舉起鐵勺。
“咣——”
第一聲銅鑼響劃破夜空,驚得樹上的烏鴉撲棱棱飛起。
“可以再響些!”
棠姬隨手從路邊撿起一根粗壯的木棍,掄圓了胳膊砸向姬老太手中的銅盆。
“咣咣咣——”
震耳欲聾的聲響在寂靜的村巷里炸開,回聲在黃土墻間來回碰撞。
老李扯著嗓子喊起來:“快來人啊!有人要玷污河伯新娘,毀了咱們的河伯祭啊!”
最先亮起燈火的是對門的吳家。
吳叔連外衣都沒披好就沖出來,手里的燈籠晃得厲害:“咋回事?河伯發怒了?又降洪水了?”
緊接著,整條巷子像被點燃的柴堆般次第亮起。
隔壁大嬸趿拉著草鞋,手里的火把照得她驚慌的臉忽明忽暗;巷子里住的老漢褲腰帶都沒系牢就舉著火把出來,另一只手提著銹跡斑斑的柴刀;還有幾個半大孩子光著腳丫子跟在大人身后,眼睛里閃著既害怕又興奮的光。
“咋了,到底發生了啥?”
“聽說是有混混半夜鉆進了河伯新娘的房間,要玷污河伯新娘?”
“你瞧,那個被綁著的混混怎么那么像里長的那個傻兒子?”
“……”
火把的光亮連成一條游動的火龍,在狹窄的村巷里蜿蜒前行。有人被擠掉了鞋,也顧不得撿,赤著腳在夯實的土路上跑得飛快。不知誰家的狗被驚醒了,此起彼伏的吠叫聲更添了幾分混亂。
棠姬站在巷子中央的石碾上,紅裙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故意把衣領扯松了些,散落的發絲粘在微微泛紅的眼角。
“各位叔伯嬸娘!我是姬家的大女兒阿棠,明日要嫁給河伯的新娘子阿桃是我的妹妹。”
她帶著哭腔喊道,聲音卻清亮得能讓每個人都聽清。
“方才里長家的幾位郎君帶著人闖進我和妹妹的房間,說要替河伯驗新娘,差點把我和妹妹……”
一邊哭著,棠姬還適時地抖了抖肩膀。
村民們聽見棠姬的哭訴,頓時炸開了鍋。
姬老太的對門鄰居吳叔也是外來戶,三年前同姬老太一家一起來到河畔村買房置地的。吳叔一向同姬家人走得近,看這形勢已經猜到了大概。
吳叔瞅了瞅棠姬身后被拴著的里長兒子等三人,擔心姬家人吃虧,一個箭步沖上前,燈籠差點燒著旁邊婆子的頭巾。
那婆子原本只是想湊個熱鬧,此時捂著冒著煙的頭巾惱怒不止。
“你這糟老頭子!又沒糟蹋你家女兒,你急什么?”
“造孽啊!”吳叔眼珠子滴溜一轉,猛拍了一下大腿,“這是要連累全村人啊!嬸子你忘了,您家去年收成不好,不就是因為沒好好祭祀河伯嗎?”
說著,吳叔又側過頭朝人群的方向大喊,“去年李家莊就是有人褻瀆祭祀,結果鬧了三個月旱災!這是有人不想讓我們好過,存心斷我們的活路啊!”
村民們被吳叔的話帶動,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是啊,去年的河伯新娘下水前也說被人非禮……我家男人那天去鎮上賣糧,回來說親眼看見河伯顯靈,掀起三尺高的浪頭!”
“天爺啊,這是要遭報應的啊!回頭河伯發怒,今年的秧苗可怎么辦?”
“我早說過里長家沒一個好東西!他家里人造孽,還要連累我們全村人啊!”
街道上亂哄哄的一片,棠姬又趁機敲了幾下銅盆,金屬震顫的余音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越來越多的村民舉著火把從四面八方涌來,有人提著鋤頭,有人拿著搟面杖,還有幾個半大小子不知從哪兒撿來了石塊。
眾人的矛頭都對準了那三個混混。
三個混混原本覺得著見到村里人的其他人,里長很快也能聽到消息趕過來救他們。可此時看著村民們同仇敵愾的模樣,又不禁開始擔憂他們能不能活到里長來的那一刻。
站在石碾上的棠姬看著底下村民的反應,心中暗喜不已。
她低頭掩去嘴角的笑意,再抬頭時又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鄉親們,我和妹妹都是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今晚若不是我們拼死反抗,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話未說完,人群后方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都給我讓開!”
棠姬聞聲扭了扭頭,只見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滿臉橫肉的家丁擠進人群,原本吵吵鬧鬧的街道一時鴉雀無聲。
“里長,您來了。”棠姬道。
三年前棠姬來河畔村為姬老太一家人買房置地的時候同里長打過照面,因此一眼就認出了他。
里長沒有搭理棠姬,目光全在棠姬身后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小傻子身上。
里長看著被燙的滿臉泡的兒子焦急萬分,連忙吩咐家丁:“還不快把郎君接回來!”
家丁們得令要去接自家少爺,誰料老姚和老李攔在前面并不肯放人。
家丁們仗著人多本想對老姚和老李動粗,誰料第一個走過去的人直接被老姚擒住,老姚手上不過用了一點力氣,直接將那家丁的胳膊拽脫臼了。
家丁們看著倒在地上慘叫的同儕,一時也不敢妄進。
棠姬站在石碾上,居高臨下地朝里長笑了笑:“我沒說放人,這人你們領不走。”
底下的老姚也冷冷開口:“我只聽主人的吩咐!”
里長何曾被人當眾駁過面子,臉色一時更加難看。
他陰沉著臉瞥了棠姬一眼:“怎么回事?你不是姬家已經外嫁的女兒嗎?來我們村子鬧什么鬧?”
棠姬攏了攏松散的衣襟從石碾上跳了下來,客客氣氣同里長頷首施禮。
“里長,您認得我就好。我妹妹是村子里選定的河伯夫人,明日就要嫁給河伯,我作為姐姐的,自然要為妹妹送嫁。”
說著,棠姬又指向身后的三個混混。
“可是,里長大人,您家子侄半夜闖進我和妹妹的閨房,這事兒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