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挾著淤泥和腐草的氣息，瘋狂地灌入沈銜玉的口鼻。沉重的竹席像一副劣質的棺材，死死纏裹著她，拖著她不斷向幽暗的河底沉墜。水壓擠壓著胸腔，肺葉火燒火燎地抽搐，每一次徒勞的掙扎都讓冰冷的絕望更深一分。

意識在窒息的痛苦中浮沉，前世被做成人彘、在腐臭的亂葬崗里等死的記憶碎片，與眼前無盡的黑暗重疊。難道重活一世，竟要死在這骯臟的荷花池底？死在柳氏和蘇婉得意的目光之下？

不！

一股灼燙的暖流猝然從左手腕間炸開！那只緊貼皮膚的羊脂白玉鐲，仿佛從沉睡中被死亡的冰冷徹底激活，爆發出驚人的熱量！這熱度并非灼燒，而是帶著一種古老的生命力，如同熔化的黃金般磅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瀕臨崩潰臨界點！」

「被動防御機制‘玄鳥初啼’強制激活！」

「警告！能量不足，僅維持基礎生命體征修復及短期閉息！」

「解鎖：《金針術·卷三·氣血逆行秘要》」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瀕死的昏聵中顯得異常清晰。幾乎在聲音落下的瞬間，沈銜玉感到一股強橫的、難以言喻的力量從心脈處勃發，強行貫通了她幾乎要被淤泥堵塞的經絡！原本火燒火燎的肺部奇跡般地舒緩下來，一股微弱卻持續的氣息在體內自行流轉，隔絕了外部污水的侵襲！而左肩上那個被金簪刺穿的血洞，傳來一陣劇烈的麻癢，血肉在以肉眼可感的速度蠕動、彌合！

活下來了！

狂喜伴隨著冰冷的殺意瞬間充斥腦海！

竹席的縫隙被水流沖得微微松動。沈銜玉眼中厲色一閃，凝聚起剛剛恢復的、被那股神秘力量淬煉過的所有力氣，雙肘猛地向外一崩！

嘩啦！

堅韌的竹篾在蠻力下寸寸斷裂！渾濁的河水涌了進來。她像一條掙脫了漁網束縛的魚，猛地向上竄去！

“噗——咳咳咳！”

頭沖破水面的瞬間，她貪婪地吸進一口混雜著腥臭的空氣。冰冷的河水順著散亂黏在臉頰的發絲不斷淌下，月光照亮了她慘白如鬼的臉，和那雙燃燒著滔天恨意與重生兇光的眼。

岸邊，柳氏那張涂著厚厚脂粉的臉瞬間褪盡血色，驚駭得如同白日見鬼！她身旁那幾個負責沉塘的粗壯仆婦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腿軟得幾乎癱倒在地。

“鬼……鬼啊！”一個婆子尖著嗓子，破了音。

沈銜玉根本不看她們。求生的本能和復仇的怒火驅使著她，手腳并用地爬上岸，冰冷的濕衣緊貼著身體，每一步都在泥濘的地面上留下深印。她辨明了方向，沒有絲毫猶豫，朝著侯府燈火最輝煌、守衛最森嚴的中心——正院的方向，踉蹌卻無比堅定地沖去！

“攔住她！快給我攔住那個小賤人！”柳氏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幾個嚇傻的仆婦如夢初醒，慌忙撲上來想要阻攔。

沈銜玉看也不看，左臂猛地一揮！手腕上那玉鐲仿佛感應到她的心意，一股微弱卻凝練的氣流順著她的動作甩出！

噗通！噗通！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婆子只覺得胸口如遭重錘，悶哼一聲，竟站立不穩，直接栽進了冰冷的荷花池里，濺起巨大的水花！剩下的幾人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上前，眼睜睜看著那濕淋淋的、如同水鬼還魂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通往正院的小徑深處。

正院寢殿外，氣氛凝重得如同鐵鑄。

明亮的宮燈將雕梁畫棟照得如同白晝，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恐懼和絕望。皇帝、皇后并幾位重臣全都肅立在外殿，個個面沉如水，眉宇間盡是焦急。殿內隱約傳來太后痛苦壓抑的呻吟，斷斷續續，如同瀕死的小獸，聽得人心頭發顫。

“廢物！一群廢物！”皇帝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來回踱步，明黃色的龍袍下擺掃過光潔的金磚，“太醫院幾十號人，竟連太后所患何疾都診不出來！朕養你們何用？！”

臺階下，以院判為首的七八個太醫跪伏在地，抖若篩糠，冷汗浸透了他們的官袍后背。院判花白的胡子不住顫抖，聲音帶著哭腔：“陛…陛下息怒！太后脈象奇特，腹如堅石，高熱不退，臣等…臣等從未見過此等兇險急癥啊！金針、湯藥皆…皆無寸效…恐…恐是…腸癰成膿，已入膏肓…”最后幾個字細若蚊吶，卻是最殘酷的宣判。腸癰（闌尾炎）一旦化膿穿孔，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閻王的催命符。

皇帝的腳步猛地頓住，臉色瞬間灰敗下去，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皇后更是身形一晃，被旁邊的宮女死死扶住才未倒下，淚水無聲地滑落。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濕淋淋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打破了這片死寂的絕望。

“什么人？！”

“站住！驚擾圣駕，格殺勿論！”

守在外殿門口的御前侍衛反應極快，寒光閃閃的長刀瞬間出鞘半截，厲聲呵斥，警惕地盯著那個突然闖入的身影。

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動，齊齊看了過去。

只見來人渾身濕透，單薄的素白中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狼狽的身形。長發凌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和脖頸上，不住地往下淌著渾濁的泥水。她赤著腳，沾滿污泥的腳踩在光潔如鏡的金磚上，留下一個個刺眼骯臟的印記。整個人如同剛從地獄血河里爬出來的水鬼，散發著濃重的河腥氣和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氣息。

正是沈銜玉！

“讓她進來！”一個低沉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鎮北侯謝臨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內殿通往寢殿的門邊。他依舊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臉色比平日更加冷峻，深不見底的黑眸死死盯著那個濕透的身影，眼底深處翻涌著極其復雜的光芒——驚疑、審視，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

皇帝和皇后也認出了沈銜玉，臉上的驚愕和嫌惡幾乎掩飾不住。皇帝眉頭緊鎖，正要開口呵斥。

“陛下！”謝臨搶先一步，聲音沉穩有力，目光卻依舊鎖在沈銜玉身上，“她是臣妻，沈銜玉。或許…她有辦法。”

“荒謬！”院判猛地抬起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為了維護太醫院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聲音尖利地反駁，“侯爺！此乃生死攸關之際！太后鳳體何等尊貴！豈能讓一個身份不明、行為瘋癲的婦人褻瀆？！她……”

“滾開！”

沈銜玉根本沒心思聽這些廢話。她眼中只有內殿里傳出的、那一聲聲越來越微弱的痛苦呻吟。那是前世唯一曾對她釋放過善意、給過她庇護的老婦人！她一把推開擋在身前、還試圖阻攔的太監，濕冷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離弦之箭，直沖向寢殿大門！

“攔住她！”院判失聲尖叫。

兩名侍衛下意識地橫刀阻攔。

“讓她進去！”謝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威勢，同時他高大的身軀往前一擋，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住那兩名侍衛。

侍衛動作一僵，被侯爺的氣勢所懾，加上皇帝的默許（皇帝此時已心亂如麻，死馬當活馬醫），竟真的遲滯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沈銜玉已如一陣裹著泥腥味的風，猛地撞開了內殿沉重的雕花木門，沖了進去！

內殿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種腐敗的甜腥氣。

數名宮女太監侍立角落，面無人色，瑟瑟發抖。鳳榻上，昔日雍容華貴的太后陸氏蜷縮著，臉色蠟黃中透著一股死氣的青灰，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身體因劇烈的疼痛而不時抽搐。華麗的錦被下，她的腹部高高隆起，竟硬如石塊！汗水浸透了她的寢衣和頭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痛苦的嗚咽。

沈銜玉沖到榻邊，目光如刀，瞬間掃過太后的氣色、唇色、腹部形態。

「目標掃描：急性化膿性闌尾炎伴穿孔！」

「腹腔感染嚴重！」

「生命體征急速衰竭！」

「建議：立即施行開腹探查術+病灶清除術！」

「警告：患者年齡偏高，體質虛弱，風險等級：S級！宿主當前《金針術》卷三解鎖度不足，缺乏無菌環境及抗生素，術后感染致死率超過九成！」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重錘砸在沈銜玉心上。九成！幾乎就是必死！

“你…你要做什么？！”跟進來的皇后看到沈銜玉這副鬼魅般的模樣，又驚又怒。

沈銜玉猛地轉頭，濕發甩開，露出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目光銳利地刺向皇帝和謝臨：“我要救太后！但需你們所有人立刻出去！留下兩名手腳最麻利、膽子最大的宮女！準備烈酒！最烈的燒刀子！越多越好！快！”

她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和一種奇異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出去！都滾出去！！”皇帝雙目赤紅，看著母親痛苦的樣子，終于爆發出一聲嘶吼，揮手將殿內所有太監宮女連同太醫都轟了出去。他自己也退到了外殿，只留下兩名皇后最信任、經歷過風雨的沉穩老宮女。

謝臨沒動。他站在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沉凝如鐵，緊緊盯著沈銜玉的一舉一動。

“你也出去！”沈銜玉頭也不抬，聲音冷硬。

謝臨沉默片刻，竟真的緩緩退到了門邊，但并未離開內殿，而是像一尊門神般佇立在那里，目光依舊沒有離開。

宮女很快搬來了幾大壇最烈的燒酒（蒸餾白酒）。濃烈嗆人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

“倒酒！浸透所有布巾！擦拭太后的腹部皮膚！”沈銜玉語速極快地下令，同時一把撕開了自己濕透的、破爛不堪的素白中衣！刺啦一聲，露出了里面同樣濕透、緊貼肌膚的薄薄小衣，以及左肩上那個雖然不再流血、卻依舊猙獰恐怖的貫穿傷疤！她毫不在意，將那件骯臟的中衣撕成了幾條長長的布帶。

然后，她做了一個讓皇后和那兩名宮女魂飛魄散的動作！

她抓起地上一個盛滿烈酒的粗陶海碗，仰起頭，咕咚咕咚猛灌了幾大口！辛辣滾燙的酒液如同火焰般順著喉嚨燒灼下去，驅散了河水的冰冷，也點燃了她體內那股因玄鳥印而奔騰的氣血！

「警告！酒精攝入影響宿主神經控制精度！」

「《金針術·卷三·氣血逆行秘要》強行驅動！風險提升！」

沈銜玉渾然不顧系統的警告。放下酒碗，她的目光落在旁邊宮燈下，一個宮女剛剛呈上來的、準備給太后喂藥的純金托盤上！托盤中，赫然放著一柄用來切割參片的、極其鋒利的薄刃小金刀！

就是它！

沈銜玉眼中精光暴漲！她一把抓起那柄金刀，毫不猶豫地將刀刃部分猛地插入旁邊熊熊燃燒的宮燈火焰之中！

嗤——！

金刀瞬間被燒得通紅！

在皇后和宮女們驚恐到極致的抽氣聲中，沈銜玉左手閃電般探出，并指如風，精準無比地點在太后胸腹間的幾處大穴上！動作快得帶出殘影！

「膻中穴，閉！」

「巨闕穴，鎖！」

「氣海穴，封！」

「以氣血逆行秘法強行截斷痛覺神經傳導！效果：臨時（極短時間），副作用：未知！」

隨著穴位被點，太后原本因劇痛而不斷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痛苦緊鎖的眉頭似乎微微松開了一絲，雖然依舊昏迷，但那令人心碎的呻吟聲卻奇跡般地停止了！

就是現在！

沈銜玉右手猛地從火焰中抽出那把燒得通紅、幾乎要熔化的金刀！

嗤——！！

灼熱的刀鋒沒有絲毫猶豫，快、準、狠地劃開了太后高高隆起的、硬如石塊的腹部皮膚！

皮肉被燒焦的刺鼻氣味瞬間蓋過了酒氣和藥味！一股濃稠、散發著強烈惡臭的黃綠色膿液如同開閘的洪水，猛地從切口處噴涌而出！

“啊——！”一名宮女終于承受不住這血腥恐怖的一幕，雙眼一翻，直接嚇暈過去。

皇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臉色慘白如金紙，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幾乎要癱軟在地。

門邊的謝臨，瞳孔驟然收縮如針！他握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看著那噴涌的膿血，看著那個赤著上身、肩帶猙獰傷疤、手持燒紅利刃、眼神卻專注冷靜到可怕的女子，他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合著一種詭異的灼熱，狠狠撞在他的心口！

沈銜玉根本無暇他顧。她的精神高度集中，仿佛進入了某種奇異的狀態。滾燙的金刀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精準地避開重要的血管（雖然簡陋，但她腦海中清晰呈現著系統灌輸的解剖圖），切開腹壁各層肌肉和筋膜，直達腹腔深處！

眼前所見，觸目驚心！一小段腫脹發黑、包裹在黃綠色膿液中的腸子（闌尾）赫然暴露出來，上面甚至能看到一個明顯的破孔！

找到了！

沈銜玉毫不猶豫，刀光再閃！

嗤！嗤！

手起刀落，那截致命的、已經潰爛穿孔的闌尾被干凈利落地切除！滾燙的刀尖順勢在周圍發炎腫脹的組織上快速灼燙止血！

「病灶已清除！感染源阻斷！」

「警告！腹腔污染嚴重！宿主請立刻進行沖洗！」

沈銜玉一把抓起旁邊一壇烈酒，毫不猶豫地傾倒進太后敞開的腹腔！

咕嘟咕嘟！

大量的烈酒沖刷著腹腔內的膿血和污物，刺鼻的酒氣混合著血腥和腐敗的味道，令人作嘔。她動作迅速，用那些撕成條、浸泡過烈酒的布巾，小心而快速地清理著腹腔內的膿液和壞死組織。

時間在極度緊張和壓抑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當腹腔內大部分可見的膿血污物被清理掉，沈銜玉深吸一口氣，放下酒壇。她拿起旁邊最后幾條浸透烈酒的布條，開始進行縫合前的準備。

她看向僅剩的那名強撐著沒暈倒、但牙齒都在打顫的老宮女：“針！最粗的縫衣針！快！”

老宮女哆嗦著，從隨身針線包里翻出一根大號的縫衣鋼針。

沈銜玉接過針，再次在烈酒里浸透，然后——她竟然拿起針，在自己左臂內側皮膚上猛地一劃！鮮血瞬間涌出！她毫不在意，將針尖在自己流出的鮮血里用力蘸了蘸！

「以宿主自身帶微弱玄鳥印能量之血，臨時強化針體，微幅抑制感染！聊勝于無！」

她屏住呼吸，眼神專注到極致，捏著那根沾滿她鮮血的鋼針，開始一針、一針地縫合腹部的創口。動作雖然遠不如現代外科醫生精細，卻異常沉穩。汗水混著泥水不斷從她額角滴落，落在太后蒼老松弛的皮膚上。

最后一針打完，一個簡陋卻牢靠的結被系緊。沈銜玉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滾燙的濁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踉蹌一步，才勉強扶住床柱站穩。

內殿一片死寂。

太后腹部那個猙獰的傷口被歪歪扭扭地縫合著，雖然不再流血，但景象依舊駭人。皇后癱軟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僅存的老宮女扶著柱子，面無血色。

門邊的謝臨，不知何時已松開了握刀的手。他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沈銜玉身上。看著她濕透凌亂、沾染著污泥和血漬的單薄身影，看著她肩頭那個恐怖的貫穿傷疤，看著她因為脫力和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有她臉上那種近乎虛脫、卻又帶著奇異光芒的平靜。

他心口深處，那個被沈銜玉用染血指尖戳過的地方，仿佛又被什么東西狠狠戳了一下。不再是純粹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而是一種陌生的、尖銳的刺痛，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

「目標：謝臨，情緒模塊劇烈波動！檢測到強烈震驚、不可置信…及微量…」

「悔？！」

「判定：悔悟值+15！目前累計：60/100」

「解鎖：《金針術·卷四·經絡蘊毒篇》（基礎理論）」

系統的提示音帶著一絲罕見的驚訝波動在沈銜玉腦海響起。

悔？

沈銜玉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床榻，落在門口那個沉默如山的玄色身影上。

謝臨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臉上。四目相對。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狼狽不堪卻眼神灼亮的影子，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搖。

就在這時，外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皇帝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的詢問：“母后…母后如何了？！”

沈銜玉疲憊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看向皇后，聲音沙啞卻清晰：“太后娘娘暫時…保住了。但高熱未退，傷口極易感染，需用大量清熱解血毒之藥內服外敷，保持創口潔凈……接下來三日，是生死關。”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昏迷的宮女和自己撕扯得不成樣子的衣服，“請娘娘…為我準備干凈衣物和一間靜室，我需休息片刻。”

她需要時間消化腦中那卷剛剛解鎖的《經絡蘊毒篇》，更需要在徹底虛脫前恢復一點力氣。柳氏和蘇婉，還有那沉塘之仇，絕不會就此罷休！

皇后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創造奇跡的女子，眼神復雜至極，有恐懼，有感激，更多的是敬畏。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地吩咐：“快！按沈…沈大夫說的做！準備最好的廂房！取本宮的新衣來！”

“好！好！好！”皇帝激動的聲音從外殿傳來，他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甚至親自伸手，想將還半跪在床榻邊的沈銜玉攙扶起來。

“沈氏救駕有功！當為天下女子楷模！傳朕旨意，賜‘圣手仁心’金匾！賞黃金千兩，錦緞百匹……”

沈銜玉借著皇帝的攙扶勉強站起，身體虛軟得厲害。然而，就在皇帝的手握住她冰涼手臂的瞬間，這位老皇帝身體微微前傾，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那聲音里的冰冷和警告，瞬間沖散了所有賞賜帶來的暖意：

“沈氏，你很好。但今日之事，若敢有半字泄露于外，無論太后是否安康……朕必讓你沈家，真正絕戶！”

沈銜玉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她垂下眼簾，斂去眸底翻涌的冷意，聲音平靜無波：“臣婦…謹記。”

皇帝滿意地松開手，臉上又恢復了那副激動欣慰的模樣。

沈銜玉在宮女的攙扶下，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步走向準備好的廂房。經過門口時，謝臨依舊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礁石。

她的腳步沒有停頓，仿佛他只是一團空氣。只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微微側頭，目光掠過他捏得指節發白、幾乎要將腰間玉佩捏碎的右手，唇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悔？太遲了。

與此同時，在侯府另一處奢華卻壓抑的院落里。

“廢物！一群沒用的廢物！沉個塘都沉不死！那小賤人怎么還沒死？！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去給太后動刀？！”柳氏氣急敗壞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精致的面容扭曲猙獰，將手邊一個價值不菲的官窯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娘…娘！現在怎么辦？那賤人竟然真救了太后！連皇上都賜了金匾！我們…我們完了！”蘇婉哭得眼睛紅腫，撲在軟榻上，渾身都在發抖。沈銜玉死里逃生，還立下如此潑天功勞，她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催命符！

“慌什么！”柳氏猛地停步，眼神陰鷙如毒蛇，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救了太后又如何？能不能活過三天還兩說！就算活了，一個商戶之女，仗著些邪門歪道僥幸得了點恩寵，根基淺薄，想捏死她，有的是辦法！”她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去！把之前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她不是得了賞賜嗎？那金匾，那黃金…呵呵，她也要有命消受！”

蘇婉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柳氏，依舊惶恐不安。

柳氏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個紫檀木小盒打開，里面赫然是那尊曾被沈銜玉當眾摔碎、浸過尸油的“克親”玉佛。只是這玉佛已經被能工巧匠重新粘合修復，幾乎看不出痕跡。柳氏撫摸著冰涼的玉佛，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冷笑：“明日，我們就去給她‘賀喜’！順便，把這尊‘福氣’…再送還給她！”

她將玉佛拿起，放在燭光下細細端詳，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然而，就在她指尖摩挲到玉佛底座一個極其隱秘的、用來填充特殊“香料”的微小孔洞時，她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觸感……不對！

這重量……似乎也輕了那么一絲！

柳氏臉上的冷笑瞬間凝固，一絲驚疑和難以言喻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她顫抖著手指，用力去摳那個小小的孔洞。

一小撮顏色更深、質地詭異的灰白色粉末被摳了出來，散發著一股淡淡的、令人極其不安的……類似骨灰的腥氣！

“啊——！”柳氏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失聲尖叫，手中的玉佛差點再次跌落！

她記得清清楚楚！她親手放進去的，是混合了尸油和穢物的東西！絕不是這種粉末！

是誰？！什么時候？！

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是沈銜玉！一定是那個小賤人！在她摔碎玉佛的時候，在她眼皮底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里面的東西調包了？！

那小賤人，把什么鬼東西塞了進去？！

柳氏盯著指尖那撮詭異的粉末，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臉上再無半分血色，只剩下無盡的驚懼和一絲即將被未知恐怖吞噬的絕望。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