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還在沉思，趙高就下了最后一劑猛藥：“更何況，你與扶蘇公子一向不合。他又堅持仁政治國的理念，若是他繼位以后，你覺得你這個堅持法家治國的丞相，還有一席之地嗎？”

“如此一來，多年的努力化為烏有……”

最后一句話，宛如一雙大手一般，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臟。

趙高說得沒有錯啊，若是扶蘇公子繼位，淳于越的地位必然水漲船高。到時候，他的丞相之位只怕……

只不過任趙高說得再誘人，李斯還是不為所動：“中車府令大人，您身為陛下的近臣，與本丞相說這些，怕是不合適吧？”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他也無法改變陛下的心思，而你說這些，怕是逾越了……

見他還在裝，趙高也不急，只是慢條斯理道：“小人自然知道作為陛下的近臣，肆意窺探陛下的心思，乃不忠之舉。”

“可是小人心疼丞相大人您啊，自然也有我們同樣出身卻憑借自己的努力，一路走到如今這位置的理由。”

“小人是把你當做惺惺相惜的朋友了，自然不愿您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還是說，丞相大人難道甘心被替代？”

最后一句話，宛如石子投湖一般在李斯心里掀起了陣陣波浪。

甘心被替代？他真的……甘心被替代嗎？

不，那是絕對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陛下屬意的繼承人只有扶蘇公子，而他與扶蘇公子一向不和也是事實。

只怕……天注定。

輕嘆一聲，李斯喝下手中的茶后感嘆一聲：“真是時也命也……”

見勾起李斯眼中的不甘心，趙高繼續道：“丞相大人，不必談所謂的時也命也。你我這般出身之人，不也是逆天改命方能有如今仕途嗎？”

“既然命能改，那你為何不為自己謀一條出路呢？”

李斯：“！！！！！！”

瞳孔在有限的眼珠睜大，黑白瞳孔折射出趙高似笑非笑的樣子，李斯深呼吸一口氣。

“請中車府令大人，賜教。”

看著終于上鉤的魚兒，趙高終于開始說出此行的目的。

“小人只是在想，倘若，繼位的并不是扶蘇公子，是不是丞相大人還是我敬佩的丞相大人呢？”

李斯：“！！！！！！”

這次，他覺得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心情了。

……

門外一路偷偷尾隨的兩名黑龍衛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趙高已經進入府中約莫一個時辰了，我們還要在此處侯著嗎？”

自從幾日前，陛下從東郊府邸回來之際，他們二人便接到了隨時隨地監察趙高的命令。

前幾日倒是平平無奇，只不過這次，趙高先是去了胡亥府邸，再去丞相府邸。

他們也知曉，陛下有讓趙高今晚傳丞相入宮覲見。只是這個下午三刻時辰，離天色已晚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

趙高那么快去傳旨意，卻又在李斯府邸呆了約莫一個時辰。這里面，若說沒有任何門道，怕是誰也不信。

被問的那名黑龍衛沉思了一會，道：“那你在此處繼續監視，我回宮復命去。”

“好。”同伴回答他。

……

“荒唐。”李斯將手中的茶，重重放在案幾上。

“中車府令大人，您身為皇上的近臣，怎能有如此心思？”李斯眉頭一皺，神情憤怒。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趙高竟然有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然而，面對他的憤怒，趙高卻云淡風輕道：“丞相大人說笑了，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您與扶蘇公子不和，我也曾得罪過蒙恬將軍。既然你我二人，有共同的敵人，那為何不結盟呢？”

“結？結盟？”李斯被趙高眼里的無所謂震驚到了。

“對，你我二人結盟。趁著扶蘇公子被貶上郡之際，我們一同扶持另一位公子。”

“在陛下三年后的東巡，若陛下突然駕崩了。那么扶蘇公子生前又被陛下貶去上郡，若是有一道要他自盡的詔書……”

剩下的話趙高故意沒說話，望著李斯的神情，試探他的反應。

而李斯心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了，他沒有想到，趙高竟然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

不僅妄想暗中扶持一位公子繼位，甚至還想在三年后，意圖對陛下…對陛下。

冷汗布滿了額頭，汗水浸透后背。他一拍案幾，怒斥道：“中車府令大人，你這是大逆不道，就不怕我告知陛下嗎？”

然而，趙高卻十分胸有成竹，眼神始終淡淡道：“我當然不怕，畢竟我和丞相大人，有共同的利益啊。”

“再者，丞相大人已經很動心了不是嗎？”

趙高的話讓李斯無法反駁，一時之間，整個偏廳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

……

連著聽到了驚濤駭浪的消息，以及暗中布局。幾日下來，嬴政的身體已經疲倦到極點。

只是剛剛躺下約莫一個時辰，小太監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陛下，黑龍衛羽求見。”

聞言，帳內躺著的嬴政睜開了眼睛。羽，是他派去監視趙高的黑龍衛之一。至于另一位，名字則喚作陽。

如今羽求見，必定是趙高有什么風吹草動。

然而，他并沒有選擇起身，而是繼續躺著，用冷漠的聲音回答小太監：“去傳。”

“諾。”小太監作揖見禮后，連忙往寢宮門外走去。

很快，一名玄色服飾，五官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跪下拜見：“屬下拜見陛下。”

“嗯，可是趙高有何風吹草動？”嬴政的聲音，從帳內傳來。

羽抬眼望著帳內的身影，有些心酸道：“陛下，今日您讓趙高出去傳李斯進宮覲見時。”

“小人查到他先是去了胡亥公子府邸，再去的丞相大人府邸。只不過我們無法跟著二人進入，畢竟丞相府人多眼雜。”

“我與陽在外等候了一個時辰，依舊不見任何人從里面出來。和羽商量過后，他接著監視，讓我回來向陛下匯報。”

聽完來龍去脈，嬴政睜開了眼睛，眼里閃過一抹陰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