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外，天空晴朗，陽光正好。

錢程望著校門口人山人海的家長，那幾百雙眼睛也齊刷刷地望著他，如同膜拜神明一般。

剛要邁開腳步，一群男男女女就鉆出人群，還舉著話筒包圍上來。

“同學你好，這里是涼鄉電視臺！”

“同學，我是巨人教育的付老師，對你做個小采訪，有償！”

“小帥哥，我們是新浪網的記者！”

捕捉到幾句關鍵信息后，錢程很快意識到這就是每年都令人津津樂道的高考采訪環節。

傳說中只有同時滿足做題神速和落筆無悔的頂尖學霸，才能在高考考場上最先交卷，完成這一生僅有一次機會的隱藏成就。

沒想到，今天這機會居然落到自己這個普普通通的英語學渣身上。

看著他們爭破頭的樣子，錢程不慌不忙地擺擺手：“剛才是誰叫我帥哥來的？”

“我我我！”身穿淡紫色西裝的女孩擠出人堆。

她梳個活潑的單馬尾，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笑起來甜甜的，還長著顆小虎牙。

“那就是你了，新浪網沒錯吧？”

“沒錯沒錯，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

小虎牙受寵若驚地點點頭，轉過身去安排自家的攝影老師站好位置后，又抬手整理一下空氣劉海，還鼓著嘴巴吹了口氣。

“那第一個問題。”

她捏著提詞卡的手微微顫抖：“可以先做個自我介紹嗎？”

“我叫錢程，金錢的錢，旅程的程。”他說完還不忘對著鏡頭擺出個職業的微笑。

“第二個問題，請問你對這次考試的發揮還滿意嗎？”

“我覺得今年的試題太簡單了，對我們優秀的二中人來說完全就是隨堂測試的水平，保底能考個140分吧。”

聽到這既囂張又清新脫俗的回答，小虎牙原本緊張的心態也放松很多，她欣喜地對攝像老師揮揮手，給了錢程一個大大的特寫。

圍觀的家長們也伸長脖子，發出嘖嘖的稱贊聲，羨慕起這教科書一般的“別人家孩子”。

“第三個問題，你在平日的學習中，有什么秘訣可以和我們分享嗎？”

一聽到話題被引到這里，剛才那個巨人教育的付老師趕忙移動到攝像機后，一只手指著衣服上的LOGO，另一只手在空中比了個三，晃悠兩下。

錢程注意到他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咸不淡的笑笑，在鏡頭外用手比了個六。

那付老師一看，眼鏡差點掉到地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會討價還價的學生。

思考片刻，他又比了個五回去。

見錢程半天沒有回話，不明真相的小虎牙好奇地探過腦袋：“錢同學，你是在回憶嗎？”

“對呀對呀。”

錢程笑盈盈地接上話：“我記得高二的時候，上過一段時間的英語補習班，就是那段經歷幫助我從班級中游一下追了上去，記得是叫龍什么來的...”

付老師瞬間瞪大了眼睛，趕忙把數字跟到了六。

但錢程此時已經再次變換了手勢，重新比了個八出來。

他欲哭無淚，只得不停地點頭，來宣布自己的投降。

“想起來了，那個補習班叫巨人。”

“哦哦，是這樣啊...”

小虎牙對這個回答興致缺缺的樣子，隨后又簡單交流幾句后，朝攝影老師比了個“ok”的手勢。

“謝謝你啦錢同學，采訪片段應該很快就能在新浪網首頁看到，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打這個電話聯系我。”

她把一張名片遞到錢程手中，上面有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用娟秀的字體印著“張曦月”三個字，旁邊列示著職務“編輯”、電話號碼、以及新浪郵箱。

名字這么古風，人打扮得倒是挺俏皮可愛，錢程暗自想著。

就是可惜穿搭太成熟了，這種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女生，穿黑絲包臀裙還沒有韻味，怎么也得先用白絲過渡個幾年再說。

見張曦月轉身即將離去，錢程又叫住了她。

“等會，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呀。”

“我沒有手機，你寫個QQ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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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花了幾分鐘，應付完其他媒體后，錢程收好各式各樣的名片，又把八張紅彤彤的紙幣塞進書包夾層里。

“原來才800啊，我還以為8萬呢。”

雖然他適應能力很強，但身價轉變加上十幾年的物價差異，還是讓錢程忍不住一陣唏噓。

想不到家財萬貫的錢老板，居然淪落到為了800塊就出賣靈魂。

掉價，真是太掉價了。

錢程輕笑一聲，回過頭望了眼母校的方向，原本上翹的嘴角逐漸平復。

隨后他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側身穿過擁擠的人群，逃跑似的鉆了出去。

拐過一個路口，停在紅綠燈前，錢程無奈地扭頭看向身后。

“安靖，你跟著我干嘛？”

話音未落，一名少女就喘著粗氣追到他身旁，用質問的語氣說道：“錢程，你為什么出來這么早！”

“我提前交卷了唄。”

“不可能，你英語成績那么差，每次模擬考試都寫不完作文，當我不知道呀！”

少女也穿著涼鄉二中的夏季校服，露出一對白皙如玉的小臂；烏黑的長發垂至肩頭，勾勒出細長的脖頸。

精致的鵝蛋臉上，一雙水潤細長的眼眸，以及眼角那枚恰到好處的淚痣，即使素顏也能看出萬里挑一的美人坯子。

她是錢程班里的學習委員，也是被男生們私底下評為“二中劉詩詩”的校花安靖。

不過錢程能一眼就認出她，倒不是憑借這個傲人的顏值，而是因為兩人在學生時期擁有過一段難忘的孽緣。

毫無感情的那種。

最曖昧的互動就是每天早上收作業的時候，他抄，她逮，他死不悔改。

所以錢程不像其他男生那樣，提起校花就是白月光云云的美好幻想，他對安靖的回憶反倒都是避之不及的厭惡與恐懼。

以至于重生回來以后，看到對方的第一反應仍舊是走為上策。

對啊，現在我不用怕她了！

錢程反應過來，伸出小指摳摳耳朵：“怎么，就只允許你安大學委提前交卷，我們學渣就不配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靖眉頭皺緊，那雙好看的細長眸子在生氣時反而更加勾人：“你成績差就更應該好好檢查，這是高考，必須認真對待。”

“你說得對，下次一定。”

紅燈正好轉綠，錢程隨意地揮揮手，抬腳向馬路對面走去。

“我和你說話呢！”

安靖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錢程，就算考不好也不能放棄啊，高考是改變人生的機會，錯過了就真的沒辦法后悔了。”

錢程無奈地轉回身，看著那雙閃動淚花的大眼睛，還真不像在隨口說說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略微回憶過后，報出一串字母：“ADBAC。”

安靖目光一滯，認真地點點頭：“你繼續說。”

“ACBAB。”

“繼續。”

“DCDBC。”

“全對！”安靖的眼神里盡是驚愕。

沒錯，這便是每次考試結束后，獨屬于學霸們的怪癖之一——對答案。

也是錢程這種差學生完全不能理解的迷惑行為。

考都考完了，還不趁著沒出分高興幾天，這不是自己找別扭嗎？

但是今天也管不了那么多，為了擺脫安靖這個煩人的跟屁蟲，錢程不得不做出違背祖宗的決定。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

“別走，還有完形填空和閱讀呢！”安靖依然沒有松手的意思。

“CDBCD...”

敷衍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不過當錢程報完剩下的答案時，安靖卻輕輕翹起唇角，擺出了一副得意的小表情。

“你48題做錯啦，這里主人公是被老爺爺的真情感動，所以答案應該是A！”

“我看做錯的是你吧，你提前看完了后面的文章，所以慣性地認為作者已經知道了真相，但實際上沒人能預知未來，應該選擇更中性的C才對。”

錢程耐心地解釋了一番，但注意到安靖認真起來的面容，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這死嘴，只要承認錯題然后閃人不就好了嗎，干嘛非要跟這一根筋的傻丫頭爭對錯啊！

“不過我說的也不一定對哈，今天就先這么...”

錢程還想補充兩句，但對方卻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眸子向他投來疑惑的視線。

“這不可能啊，你怎么會看得懂閱讀題？”安靖睫毛閃動，就好像在敘述一條生活常識似的。

“誒，我真是...”

錢程壓下那股鳥語花香的沖動，他這才徹底想起來自己為什么討厭安靖。

就是這股好學生的自信勁頭，總是端著高人一等的態度，來憐憫、同情他這個差生，仿佛二人生來就不在一個世界似的。

“要不這樣吧，我們打個賭，就賭誰的英語分數高怎么樣？”錢程被她成功點燃了斗志。

“分數不是用來攀比的東西。”安靖搖搖頭。

“就說敢不敢賭吧，你贏了讓我干什么都行。”

聽到這話，安靖的神情也有些猶豫，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才答道：“那我如果贏了，你大學就要努力學習，然后再考個985大學的研究生！”

這下輪到錢程不淡定了：“我親媽都不這樣逼我學習，你想當我媽啊？”

“你怎么說話呢！”安靖臉頰泛紅，雙手緊緊拽著衣角。

錢程本以為對方只會提出請客吃飯一類常見要求，根本沒考慮過這丫頭的內心居然如此惡毒。

努力學習就算了，還得考上985的研究生，這不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但既然是自己提出的打賭，以錢程的性格，也絕對沒有退縮的余地。

他撓撓頭，很快給出了對價：“那我贏了的話，你就給我五百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