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安靖一進入便民超市，就看到錢程和周宏宇正擠在小小的收銀臺后，一人一臺電腦，手指飛速地敲擊著鍵盤。

見到她來了，錢程就把周宏宇的筆記本電腦讓出來，搬到店里一個清凈的角落放下。

“我來簡單說一下工作內容吧。”

他打開一個文檔，里面存儲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考試真題：“這是我們搜集來的資料，里面每道題都有配套的答案，你要做的就是檢查這些答案和原題是否匹配。”

“答案還會和試題不匹配嗎？”安靖提問道。

“當然會啊，這些資料的來源五花八門的，肯定會存在胡亂答題的現象。”

錢程舔舔嘴唇，他不想直接和安靖說，自己的題目都是用爬蟲軟件跑來的。

因為對方是個很少接觸互聯網的小白，這樣的身份很難理解這種復雜又雙標的互聯網精神。

就好比一個人購買付費音樂專輯，再通過論壇免費分享給陌生人下載。

對于唱片公司來說，這就是絕對的侵權行為。

但對于那些下載的網民來說，他就是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是所有人的大英雄。

如果情況再稍加變化，這個購買專輯的人，自己建立了一個音樂分享論壇，在論壇下載音樂需要支付10塊錢的會員費用。

那么視情況不同，便會出現幾種不一樣的結局。

一種是論壇幾十年如一日，用低廉的價格傳播盜版音樂，依舊被網民們定義為互聯網的水泊梁山。

一種是論壇開始進行商業化，與唱片公司正式合作，下架了以前的盜版音樂，改為以正常的市場價格販賣下載權。

那他就是被招安的水泊梁山，初始團隊賺到了錢，但也失去了名聲，必定會遭到網友們抵制。

總之，2010年的互聯網還真是個法外之地，“法無禁止皆可為”便是屬于這個年代的財富密碼。

“你先試著做一下，如果有什么不會的再問我。”錢程簡單示范過一遍操作后，就要轉身離開。

“那個，錢程...”

安靖突然叫他一聲：“你真的不和可可道個歉嗎？”

“道什么歉啊，要是我不摸她腿，那丫頭連大學都沒得上。”

“哪有這種歪理呀，你又在騙我！”安靖扭過頭去，腮幫子憋得鼓鼓囊囊。

“愛信不信。”

錢程看到她就這樣生著悶氣干活，倒是一點都不影響工作效率，也就懶得解釋什么了。

回到收銀臺前，錢程一屁股坐到周宏宇身邊，看著他把第一套測試用的試題發布到了論壇中。

“格式，OK。”

“評論功能，OK。”

“收藏功能，OK。”

周宏宇小聲念叨著，一個一個測試起論壇的基礎功能。

好在錢程自己先梳理好了一套英語試題，這樣就能在安靖正式上崗之前，提前開啟下一步的工作。

“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沒啥問題。”

仔細端詳了一遍網頁后，周宏宇給出了結論。

錢程建立的論壇是他接觸電腦這么多年以來，見過的最有趣的設計，沒有之一。

除去論壇的操作模式和推薦機制，全面超越了目前的大型論壇以外，錢程還把大部分的資源投入在社交上。

比如其他論壇的用戶等級，最多只能依靠簽到、發帖、評論等方式提升。

但錢程居然在考試幫里搞出了“PK模式”，用戶可以通過答題的正確率，與其他人在線切磋。

如果連勝的次數夠多，正確率夠高，還會獲得相應的“學神”、“學霸”等稱號，在發帖的時候金光閃閃地掛在ID后方，讓人羨慕得不行。

“你別說，如果我上學的時候，有你這個網站用，我高考多少能再提20分。”周宏宇感嘆道。

“別吹了禿子，就算真的有，你也肯定玩兩天就膩了，重新打游戲去了。”錢程無情地揭穿了他。

“靠，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家里不管你打游戲，有了更好玩的東西，就不會在乎這個了。”

周宏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上課的時候不想學習，鉛筆、橡皮、尺子就會自動變成這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如果再有個多功能的磁吸筆盒，那真的可以玩上幾個小時都不過癮。

而一旦放了寒暑假，每天躺在家里，上午打游戲，下午刷手機，晚上看一部新出的電影，再看見這筆盒，就覺得平平無奇起來。

周宏宇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不過話說回來，明天就得回學校報志愿了，錢程你想好了沒？”

錢程也提前想過這個問題，馬上反問道：“我要考到北城去，以后在那邊創業，你來不來？”

“行啊，反正我就那么多分，去哪都差不多，還不如離開家過幾年自由的生活。”

兩人聊天的聲音不大，但也足夠傳遍整個超市。

安靖輕輕抬起腦袋，看向收銀臺的方向，又像做賊一樣匆匆地低垂回去。

錢程把電腦給她時，沒有關閉瀏覽器的頁面，剛剛又正巧被她輕觸的鼠標點開。

【考試幫】

【在線教育的引領者。】

巨大的LOGO和一句介紹語，占據著網頁版頭的位置。

“原來這就是錢程在做的網站啊。”

她好奇地向下看去，一個孤零零的帖子停留在“今日熱門”的板塊下，點進去一看居然是一道英語的完形填空題。

題目講的是一個老人和護士的對話。

安靖眸子一顫，這不就是高考時的原題嗎，她立刻滾動鼠標滾輪，看到了那個最重要的答案。

48題，正確選項為C。

“嘿，看什么呢？”

背后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安靖整個人都激靈一下，她慌亂地點了幾下鼠標，沒想到居然點出個新頁面來。

畫面中的兔女郎少女，輕努誘惑的紅唇，把那美麗的事業線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屏幕之中。

“沒想到啊，你也愛看這玩意？”

“......”

面對安靖的沉默，錢程伸出手拍拍她的腦袋：“沒事，我可以當成什么都沒看見。”

要說有什么事情，能比看顏色時被人發現更尷尬，那就是一個女生在看顏色。

屏幕中的兔女郎動作逐漸大膽，雙手聚攏到胸前，把那豐碩的果實用力托捧到一起。

要說有什么事比女生看顏色再尷尬點，就是被發現以后，還不能關閉頁面，讓對方看到原本瀏覽的內容。

“我...不是...這個！”安靖結結巴巴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那我不打擾了，你慢慢看哈。”錢程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小的便民超市中，一名少女的尊嚴就這樣輕輕地碎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