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黑門之外。

那具枯骨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

“你可以起來了?！币宦暻鍥龅南梢敉鹑粞┧鬟M寧長生的心里。

寧長生昂起僵硬的脖頸，抬起了頭，只見金羽仙凰撐著金傘站在自己的身后。

金羽仙凰道：“你與這一屆弟子一般進行十年紅塵試煉，不過已經一年過去，便還剩下九年?！?

“在這九年時間里，你不僅要斬斷塵緣，而且還要煉出三魂、化出人形?！?

“如此這般，我保你可以加入仙宮?！?

“若是不成，我也無法，合該是永絕仙緣?！?

加入仙宮……

這四個字讓寧長生整顆心瞬間‘活’了起來，一身熒火霎時間沸騰閃爍。

“我也可以……加入仙宮嗎？”

寧長生注視著那看不清表情的鳳尾金覆面，澀聲的話語伴著陰氣自口中吐出。

“然也！”

金羽仙凰點了點頭，取出一只金色的葫蘆袋，輕輕一推便懸浮在寧長生的眼前。

“這是乾坤袋，其中有三件物品可以助你。”

“一個是傳送玉牌，只要你完成了紅塵試煉回到東海之濱，便可以傳送到仙宮之內?！?

“第二個，如你這般的‘無形’精怪化形與有形精怪大為不同，所以我為你整理了化形之法，你煉化三魂之后可以參考一番?！?

“第三個，便是我的一根金羽，其中有我全力一擊，大約可以釋放三次，予你做保命之用?！?

“現在，我便送你出海?！?

金傘依舊懸浮在寧長生的頂上，但是人卻已經轉過身去，那纖纖二指在他腳下畫出一道金圈。

寧長生道：“為什么要幫我？”

金羽仙凰搖搖頭道：“你只需要知道，這是我欠你的……而如今，你我兩不相欠?！?

寧長生看著她漸漸模糊的身形，說道：“并非兩不相欠，而是我欠你天大的恩情！”

話還未說完，便是眼前一陣金光閃耀，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

金羽仙凰站在黑紅道門外面，默然無語。

“我只應允他煉出三魂化出人形便可以入仙宮，并不欲為他提供一些方便，卻不想你竟如此助他……”

云鴉道人出現在金羽仙凰的身側。

“只要結果是一樣的，何必講究過程？能夠讓我助他，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金羽仙凰側目道：“難道師叔想要反悔？”

“我已經應允過的，自然是不會有悔……”云鴉道人搖了搖頭，道：“只是你如此助他，豈不是與這異類的牽絆太深？如此恐怕對你日后的修行不利！”

金羽仙凰道：“牽絆早在百年前就有了，我這不過是在化解‘牽絆’而已。我只助他這一次，以斬斷往昔塵緣，日后他便再也與我無關?！?

云鴉道人不置可否道：“果真如此簡單嗎？”

金羽仙凰拱手道：“師叔若是無事，仙凰便修煉去了?！?

云鴉道人失笑道：“能夠讓你荒廢一年的修煉，那鬼火倒也真是好大的造化……去吧去吧！”

金羽仙凰化作流光散去。

云鴉道人站在原地，看著頭頂蒼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良久，他才看著那黑門之內，“此事，若是祖師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便是！”

屋內并無聲息，只有均勻的鼾聲。

“還有，師弟你不也是心軟了嗎？”

感受到屋內氣息一燥，云鴉道人大笑一聲消失在原地。

“哼！”

方正冷哼一聲，再度閉上眼睛。

“春夏秋冬，從玉身跪成了枯骨……”

“皆是凡俗妖精出身，何人望之不會生憐？”

“仙道不是無情道，偏是你云鴉博愛，我便無情？”

幽幽一嘆。

鼾聲再起。

……

咻！

金光一閃。

寧長生出現在一個海邊崖壁之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底下便是海浪拍岸，頗有一些天涯海角之感。

咔嚓……

身上的枯骨化作一節節碎片掉在地上。

“這個樣子了，還能靠著月華‘縫制’好嗎？”

寧長生搖了搖頭，揮手一掃，將自己的尸骨葬入海中。

便只剩下一件纖塵不染的錦衣，輕飄飄地披在自己幽幽的身上。

“披著人皮，就以為真的化形成人了嗎？”

他看著那海面，默然良久才回過神來。

“記得朱寶來師兄曾說過，這寶衣可以隨心變幻？”

念及此處，寧長生心念一動。

這錦衣便化成了一件貼合著身子的兜帽黑袍。

黑袍隨著海風飄忽，看不清底下的面容與手腳，不知道的還真會以為是一個人……一個打扮怪異的人。

“善！”

寧長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夕陽的炙灼被遮擋在了黑袍外面。

他盤坐在地上，打量著手中的金色小袋。

小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下圓而上窄，猶如葫蘆被削去了半個頭。

“這便是仙凰師姐所說的乾坤袋？”

寧長生若有所思，有了方才‘心控’寶衣的經驗。

如法炮制。

心念一動，便從乾坤袋中撈出了三件物品。

一塊是長方形、巴掌大小的玉牌，正面寫‘混元’背面刻‘仙宮’。

“這便是所謂的傳送令了？”

此物與他暫且無用，看了看便將之收入乾坤袋中。

然后他又看向那無暇的金羽，隱有流光閃爍，端的是仙韻十足。

“仙凰師姐的全力一擊……”

寧長生也不知道金羽仙凰的全力一擊有多強，不過他自信這一擊可以在這個俗世橫著走。

“可惜只能施展三次……”他搖搖頭，嘆道：“確實，只能當做不得已的保命手段！”

他輕輕地撫了撫金羽，然后將之收入囊中，“不過也無妨，就算單憑我自己的實力，想必也足以在這凡塵俗世縱橫無敵了?！?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那最后一本小冊。

“化形之法……”

之前，加入仙宮是為了化形；

之后，化形便是為了加入仙宮。

“無形之精怪，化形與有形之精怪大為不同……我為你整理了化形之法……”

寧長生回想著金羽仙凰的話語，再次在心里默默道謝，若是沒有她給自己整理的化形之法，單靠自己恐怕一輩子也無法化形了。

然后便打開小冊看了起來。

小冊上面是一行行清秀的小字，與仙凰師姐那凌然睥睨的氣勢并不匹配。

“無形之精怪，乃天地間少有，多為地精、水火之精?！?

“似你這般的鬼火成精，縱然我之師尊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因此這些‘無形之精怪’的化形之法，或許并不適用于你，你可酌情選用之。”

接下來便是具體的化形方法了——

“有形之精怪，天生有血有肉，化形也不過尋求一個‘人’之天地本形?！?

“無形之精怪，天生無血無肉，要想化形便需要以同類別的‘精華’補足為自身有形之形體?！?

“如那火精，化形便需以火靈石為心、以地心火漿為血、以大地之精作肉、吸一口木之精華為氣……如此，化形可成也！”

“除火精之外，其余無形之精怪化形之法，皆是大同小異。”

于是，金羽仙凰便參照火精等無形之精怪，為寧長生整理了一套化形之法。

這套化形之法同樣是分為：眼、皮、血、肉，四體、五臟、六腑、百骸，經脈、泥丸宮。

寧長生覺得：“與人類的器官大差不差，但是又有一些差別。”

這化形之法具體來說，就是用同等屬性或者‘相近相生’屬性的精粹來作為載體，比如說那火精就是以‘火靈石’作為心臟。

值得一提的是，金羽仙凰還說了：“五臟之首是為‘心’，不過你似乎已經生出一顆心了，如此心臟你便也無需衍化?！?

“我……生出心了嗎？”

寧長生不自覺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呢喃道：“原來尸兄的心，真的生長在了我的身體之中……”

他默然良久，幽幽一嘆：“希望還能夠憑此尋到他的小主吧?！?

——無心之時，他之一諾都從不失人。更別說如今有心了，他更是無法違心。

寧長生搖搖頭，繼續思忖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盡量用最上乘的精粹衍生出我的形體吧！”

在小冊之中，金羽仙凰不僅為他整理出了各個部位的化形之精粹，而且還將這些化形精粹分作了‘上、中、下’三乘。

“化形之法需以同類或相近相生之精粹作為載體，我將之分為山中下三乘，你可量力而為?！?

舉個例子，

就比如說這最簡單的‘皮’——

金羽仙凰為他列出的下乘之精粹為：尋一長在極陰之地的生物，如僵尸、如妖獸，且需皮糙肉厚類最佳，將之表皮完整地撥下……

然后給他列出的中承之精粹又為：與下乘之法類似，不過需尋開靈甚至入仙道之陰，撥下其表皮九九八十一張，又尋一煉丹師、凡俗即可，用以下之法祭煉七七四十九天……

而給他列出的最上乘之精粹又為：我遍尋典籍，終于尋到一種極陰之物，可以作為你之表皮，此物名為：黃泉漿。多生于黃泉井之底，薄薄一層，有著青春不朽、蘊極陰而鎖陰元之效……你用來作表皮可直達仙道煉體之‘固本鎖元’境界，甚是完美。然，此物于仙道之中也都堪稱寶貝，不可強求。

“不過……誰又不想尋求最好的呢？”

寧長生搖頭失笑，自嘲道：“還得是有那個實力才是！”

若是拼命便可拿到，那就去拼命一番。

若是拼命也不可為，那也就算了。

“反正也沒有要求我，必須要以多么上乘的化形之身才能加入仙宮……”

寧長生覺得自己很大可能是以下乘之法化形了，最多再追求一下中乘之法。

不過他還是把上乘之法也一一看完、并且牢牢地記在心底。

在這本小冊的最后，金羽仙凰還留言道：“若要化形，三魂七魄缺一不可。你七魄猶在，唯獨少了三魂。需要煉出三魂來，方才可以化形?！?

“只是這煉魂之法，我遍尋仙宮典籍卻也并未找到，我想此或許為不容于仙道之‘禁忌’。你可以去尋找一邪修或者鬼類，我想此類人或許會有煉魂之法。”

“只是你煉出三魂便可，切莫要染上邪魔歪道，以自絕于自己、自絕于仙道。如若不然，我定會親自出宮斬此因果！”

寧長生自然不會墮入什么邪魔歪道。

因為他可是真正親眼見過，那些‘邪魔歪道’究竟是個什么模樣的……令人作嘔，恨不能屠而虐殺之、殺而滅魂之！

“看來在化形之前，還得要煉出三魂來?！?

寧長生將小冊收入乾坤袋中，吁出一口陰氣，“可是連仙凰師姐都尋不到這煉魂之法，我又如何……”

等等！

寧長生腦海中突然靈光乍閃，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幕。

“何人在窺視本王？”那鬼城之中的一聲恐怖鬼嘯，至今還歷歷在目。

“雪漪所喪失的爽靈地魂，可不就是被那鬼城之中的鬼王給奪去的嗎！”

“那鬼王能夠奪走人的爽靈地魂，想必也肯定知曉煉魂之法了！如此……”

寧長生一身鬼火兇爍，幽幽道：“既可以獲得煉魂之法以補足三魂，而且還可以助雪漪拿回所喪之魂以斬斷一段塵緣——一箭雙雕、兩全其美也！”

化形有了方向，現在三魂也有了方向，他那顆沉寂許久的悲心終于又體會到了欣悅。

若是之前，他不僅不會欣悅反而只會是愁苦。

雖然這一年多以來，他的實力又有了許多長進，更是被仙人認證為‘仙道之下’的極致。

但是和一個鬼王比起來……還是有些不夠看的！

知道了解決之法在哪里，卻沒有那個實力去達到，這如何不愁苦？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我有了仙凰師姐賜予金羽，蘊含了師姐的全力一擊。”

寧長生能夠感覺到，那鬼王確實極強但是卻也沒有仙凰師姐強。

或許這是獨屬于鬼火的感知力吧？

他在面對強者之時，一向是感知力很敏銳的。

那鬼城之中的鬼王，至今回想起來都無法忘卻那種‘望風而逃’的恐怖和窒息。

強，確實很強，遠超于自己的強！

而當寧長生站在朱寶來和豹紫陽的身前之時，便心生出了一種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的無力感。

至于站在金羽仙凰的身前這種感覺就要更強一些了，甚至讓他都不自覺心生出一種‘我為螻蟻’的渺小感。

對了，還有那個把守黑紅道門的老頭，雖然很兇，但是看起來和感覺起來都跟一個凡俗老頭差不多……在仙宮之中的實力一定很弱，難怪只負責新人登記呢，跟宿管似的！

總之，寧長生很相信自己的這種感知力——金羽仙凰肯定是要強過那鬼城之鬼王的。

連凡俗的人類都有所謂的第六感，我一個鬼火精有些感知強弱的能力也很合理吧？

所以！

“有了金羽作為底牌，所以我就可以再次去到那個鬼城，找那個鬼王好好談談了！”

談什么？

告知煉魂之法，交出戚雪漪的爽靈地魂！

一張清冷絕美但是笑起來憨乎乎的小臉，浮現在了寧長生的腦海之中。

“如此，我也可以提前履行我的承諾了……”

說好的十年回去，現在兩三年就回去了，那小丫頭會不會開心壞了呢？

念及此處，

寧長生從體內取出那三根紅線，自言自語道：“然后就是此次紅塵試煉的最后一個任務了，斬斷三段塵……”

誒？

寧長生有些懵了，只見三根紅線不知為何，只剩下了兩根。

“三根紅線也就代表了三段塵緣，怎么現在還少了一根？”

“也就是說……我的塵緣自動消解了一段，現在就只剩下兩段塵緣了？”

“還能這樣？”

寧長生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將之歸結為四個字——好事一樁。

“那么現在我就只剩下兩段塵緣了?！?

“也不知道這兩段塵緣是哪兩段？”

“等到先化解了一段，再去尋找吧！”

寧長生有預感：自己所剩下的塵緣，必然會在故國故地之中尋找到答案。

畢竟，自己不做人了也才區區幾年，也就只有戚雪漪這一段塵緣未了罷了……

將紅線收入乾坤袋中。

此刻夕陽已經西下，夜幕已經降臨。

一輪只缺了一瓣的月亮斜掛在東天。

寧長生心念道：“先把體內的虧空彌補過來再出發吧……”

畢竟這一年下來，他都沒有好好吸食過月華之力，體內的陰氣已經淡薄到了極點。

是要得好好彌補彌補了。

真冥不朽訣！

月華之力如紗如水一般潺潺流下，透過寶衣落入寧長生的體內……

海崖之上，海風吹動著那身黑袍獵獵，時不時顯露出底下幽綠色的幽影。

底下，海浪嘩啦嘩啦拍打著崖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轉眼，晨曦便已經出現在東天，就好像魚兒慵懶地翻開肚皮。

“呼……”

寧長生站起身來。

黑袍隨著海風飄忽，落出底下那爍爍的幽綠。

他一身氣勢再次回到巔峰狀態！

寧長生看了看那邊那魚肚白，吁出一口森寒的陰氣，“沒想到都已經是一夜過去了！”

往?；貜停赃@真冥不朽訣的玄妙，也只需要一兩個時辰。

這一次竟整整耗費了一夜？

可見這一年下來，自己的身體確實是虧空到了極點呢……

“啟程吧！”

寧長生正要轉身，卻發現一把金色的油紙傘落在地上。

他一愣，走過去，彎腰撿起。

這傘并不玄妙，似乎就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紙傘，上面還沾染一些塵土。

寧長生卻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將上面的塵土輕輕撣去，這才珍而重之地收入乾坤袋之中。

“仙凰師姐，你這番恩情對我來說，甚至要勝過救命再造之恩……長生記下了！”

寧長生對著大海的方向微微躬身。

然后便轉過身去。

一塊天然的巨石豎在崖邊，落入他的眼中。

“倒也是一樁緣數……”

寧長生來了興致，想了想，走到巨石面前。

抬起手臂，以銳指為筆。

“上路！”

寧長生拍了拍手，再一次走在了路上。

海浪悠悠拍打著崖壁，好像在為月亮送別。

海風輕輕地吹著那身黑袍，好像在推著寧長生往前。

晨曦露出了太陽，好像那天邊的大魚吐出了一顆珍珠。

日光從海面緩緩前進，終于照在了這片海崖之上，那塊巨石上面的四個蒼勁大字顯露出來——天涯海角。

當星星和月亮消失在了天上，而那鬼火也早已走遠了……

……

高天之上，云中。

初升的太陽最是美麗，宛若灑下了一片金子，讓這片云海形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一片流云在云海之上飛馳著，速度極快。

宮裝婦人問道：“雪漪，你成仙了的愿景是什么？”

戚雪漪的眼眸雖然依舊懵懂、但是卻不再渙散，而且還有了幾分靈動，聞言她不假思索道：“幫助哥哥，讓哥哥不再那般凄慘?！?

“如此，也算是一番向道之心吧……”

婦人蹙了蹙眉，搖頭一嘆道：“你該知道，他并不是你的哥哥。”

“或許真的不是吧……”

戚雪漪點點頭又搖搖頭，清冷的小臉上終于有了幾分憨態，道：“但他也是我的哥哥啊！他會給雪漪買燒雞、買雪花饅頭、買糖葫蘆，他還會幫雪漪擦身子、洗臉，雪漪還想讓哥哥洗澡，但是哥哥總是不愿意……”

婦人的臉色逐漸寒涼起來，趕緊轉移話題道：“雪漪，你可怪為師明明有實力，卻又不助你拿回那爽靈地魂？”

這個問題顯然是超出了戚雪漪如今的智慧范疇——有幾分靈動可不行，至少也得有十分靈動才可以回答。

“唔？”

所以她只是歪了歪腦袋，有些不明白婦人的意思。

不過婦人卻也沒有想要她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因為一來，為師之道不僅需要仙姿極高，而且也唯有如你這般的至純至性方才能夠修成?！?

“二來，那女鬼并未巧取豪奪，所以為師倒也并不好出手奪回。”

她摸了摸戚雪漪的腦袋，道：“不過那女鬼雖奪了你的‘靈魂之果’卻并未壞你的‘靈魂之根’，待日后修成了仙道，你所折損的爽靈之魂自然重新生長完整，到那時你若想要了卻這段因果便自己動手吧?！?

戚雪漪只注意到了那耳朵聽出繭子的兩個字，嘟著小嘴道：“仙道？師尊一直在說這個仙道，可是我為什么要修仙道呢？仙道又不是好吃的！”

有了前車之鑒，婦人并未再講什么大道理，而是說道：“修仙道，便是為了讓你哥哥不再受苦。”

“哥哥……受苦……”

戚雪漪眨著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睫毛上漸漸沾染起了霧汽。

婦人嘆息道：“那鬼……你哥哥注定了一生多有劫數！”

戚雪漪低著頭、揉了揉眼睛，問道：“師尊，什么叫做劫數？”

婦人默然幾息，搖頭道：“告訴你也無妨！所謂劫數便是……你那哥哥之前途必然坎坷，那等跪地三百多日的悲苦注定時刻相伴！不僅于此，甚至死亡的危險都會常伴在他的身邊?！?

戚雪漪豁然起身，泣聲道：“師尊，雪漪、雪漪該怎么辦？雪漪不要看著哥哥受苦，雪漪更不要看著哥哥死……雪漪…雪漪……只剩下哥哥一人了……”

話語越發的泣不成聲，丫頭越發的我見猶憐。

“不，雪漪還有為師！”

婦人揉了揉她的腦袋，可是收效甚微，心中難免有些吃味。

她只好無奈道：“所以雪漪一定要快快修成仙道，如此才能讓你哥哥免于凄苦甚至是死亡，你明白了嗎？”

戚雪漪用力地點點頭，好像看到了雪花饅頭燒雞糖葫蘆似的，眼眸綻放出光點、將淚水都折射出炫光來，堅定道：“雪漪一定要修成仙道……這一次，讓雪漪來保護哥哥！”

“坐下吧！”

婦人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在心中悠悠一嘆：“如此這般，或許也能算作是向道之心堅定?！?

應該吧……

“那鬼火倒是幸事，能夠在恰好的時機走入一個至純至性的少女的心里……有此牽絆，便是本源卑賤也未嘗不可有一番作為。”

“只是異類生異數這個道理，仙道中人無人不知，或許又會牽連到雪漪……這可又如何是好？”

婦人看了看戚雪漪，發現這小丫頭已經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小臉憨乎乎的還在溢著口水，不由得一笑：“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雪漪的爽靈魂，不過是幾歲的稚子，真修到了能夠重生靈魂那一天，或許早已將那鬼火忘得一干二凈了吧？”

何謂至純至性？

看來這等仙人，也只明白此在仙道修煉之中的妙處……

咻！

流云劃過天際，在云海中蕩起兩行連綿數萬里地界的漣漪。

流云遠去，云海依舊翻涌……

……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種人生。

天地之間，萬千生態。

……

日夜好似車馬的輪軸一般滾動著。

又是一個夜晚，今夜的星光分外的明亮。

那道黑袍幽影在密林之中疾馳著。

“到了玉靈丹閣的地界了，過了這片地界便出了東地，然后再一路南下就可以回到戚家莊了……”

寧長生看著那寧靜的江邊水村，在心里面想到。

也不知那些遭了災的孩子們怎么樣了？

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還是看一眼吧……悄悄看一眼就好，不要再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了。

從前，寧長生與一個很是熱心的俠客同行過一段時間。

那俠客問過他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恩情這玩意兒……你覺得施恩者更會銘記于心，還是被施恩者？”

寧長生當時的回答是后者。

但是那個俠客卻斷言道：“施恩者。”

寧長生現在有些懂了。

怎么說呢……

所救下的人，就好像種下的一粒種子。

你不必刻意，每一次偶然地看到它能夠好好的生根發芽、甚至是開花結果，就會很開心的。

所以，寧長生悄然來到一處院外，靜靜地感受著屋里那均勻的呼吸。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那‘頑嘴老頭’朱寶來的院子吧？

好像他的小孫子活了下來。

才不到七八歲的樣子，就一個人開始生活了嗎？

也不知道這兩三年下來，還習不習慣？

轉身離開，準備繼續去看下一個。

就在這時，感覺到了院中似有動靜。

心頭微訝，趕緊閃身匿于暗處。

只見，一個老頭從院中走出……

饒是以寧長生的心態，都不由得有種瞳孔一縮的驚悚感。

因為……這老頭正是那本該死去的朱寶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