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慶在那天后半夜完全睡得像個死人一樣,根本不知道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醒來時天已大亮,發現自己已經戴上了頭盔,穿著防御服,正被妲己背著狂奔呢。
他出了一身的汗,太悶熱了,喊道:“親愛的,你們想熱死我嗎,給我捂得這么嚴嚴實實的…”
不過他突然看見前面火光沖天,妲己她們正帶著他向燃燒的方向奔去。
他驚恐地問:“你們瘋了嗎,那邊有火,真想燒死我呀!”
妲己說:“火正朝那邊燒,所有我們向那邊跑才安全嘛。放心,我們離燃燒的地方還有兩三百米遠呢!”
燕兒說:“都是昨天那堆火惹出來的麻煩,但愿那邊燒過的地方有水,我們倒沒什么,就怕寶貝承受不了。”
芙蓉說:“寶貝已經承受不了,現在環境溫度有63℃了。”
余慶聽見環境溫度這么高,更覺得自己馬上要熱死了。
這時妲己突然停了下來,安慰道:
“親愛的別怕,我們四周現在都是已經燒過的地方了,不會再有火燒過來。忍一忍,只要不摘下頭盔,煙霧也嗆不到你,只是悶熱是一定的。”
“你們沒事吧?”余慶問。
“我們沒事。我們只是有個模擬人呼吸的動作,并不是真正的呼吸。
但我們也怕幾百度的火燒。”
余慶聽到“幾百度”三個字,便覺得自己的肉已經燒焦了,異常難受,有氣無力抬起手指了指防御服的口袋。
燕兒問:“你想要什么?”
“匕首,挖坑,挖深一點…”
妲己說:“芙蓉你也去幫忙,他是想挖個土坑把他埋進去降溫!”
余慶慘笑道:“防御服也脫了,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我們明白。可下面的土溫度也低不了多少…”芙蓉說。
燕兒的一雙大手利索得很,不到半小時竟挖出了一個2米多深的坑。
妲己將余慶放下去,燕兒便用潮濕的泥土不停朝他身上掩土。”
“我…去找水?”芙蓉不知自己該干什么。
妲己觀察了一下四周情況,說:“別去了,這半山腰哪里有水。”
說完她趴下去把他的頭盔也摘了下來,說:“這里的煙霧已經沒那么大了,先透透氣吧。”
芙蓉則用衣服下擺給他扇風。
“我是不是個惹禍精?燒個火也弄出這么大動靜!”
妲己說:“可不止大動靜這么簡單,這里有這么多生長了一兩百年的草木,怕是要燒個十天半個月了,我們暫時去不了甕山了。”
余慶感覺稍微涼爽了一點,便開玩笑道:“現在有更緊急的事,你們誰能給點尿我喝一口?拜托了。”
妲己也笑道:“這個我們給不了,不過我想到弄水的辦法了。”
“真的?快…快弄…”
妲己掏出一塊帕子,蓋在挖開的相對潮濕的泥土上,然后趴下去用嘴強力吸吮帕子下泥土里的水分。
吸到了幾滴水后,她馬上嘴對嘴喂給了余慶。
芙蓉和燕兒也如法炮制,挖出新的潮濕的土取水。
更幸運的一件事是,燕兒挖到了一片榕樹的根。
她把根切成一截截的,一雙大手夾住樹根一擠,小水線流通過帕子過濾,流到余慶的頭盔里,不多會兒竟有大半頭盔的水。
余慶端起來準備暢飲一番時,妲己制止了他,說:“你只能喝一點點,喝多了有風險。”
燕兒也說:“少喝點,多余的水澆在額頭上降降溫吧。”
但這樣也只能緩解一下酷熱,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現在四周都在燒,夜晚又一通奪命狂奔,他們連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只能被動地等著火勢消退再作打算。
芙蓉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余慶問:“怎么少了一個寶貝?”
燕兒笑道:“不是她媚主,我們哪里有現在這一難?丟了也罷。”
妲己說:“她去給她的寶貝找食物去了。大火過后,說不定能撿到點燒焦的野物。”
燕兒繼續她的“坑道”作業,終于沿著樹根掏出了一個兩三米深的橫洞,讓余慶鉆進去躲避開始上升的太陽。
妲己趁這空隙去高處察看火勢狀態,為大家先探探路。
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好壞,大火雖然給他們添了麻煩,但從另一個方面看,也等于為他們燒出了一條更容易走的路。
百多年前為一個觀景點修的路,到今天早已像謎一樣迷失在野蠻生長的山林之中。他們沒有了定位系統,走進去了也會難辨東西。
一把大火無意間為他們燒出了一個一覽無余的遠方。
余慶暗自慶幸遇到了妲己她們三個比人還忠心的類人姝,否則的話,他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怎么樣了。
燕兒擔心坑道不夠深,依然還撅著屁股在掏土。余慶拉了拉她的裙子,說:“寶貝,這樣已經夠了,不要再挖了。”
燕兒回過頭來,說:“我想深一點的地方可能更涼爽些。”
余慶見她滿臉泥土,像只土撥鼠一樣弓著身子,情不自禁把她拉進自己的懷里,深情地吻了一下。
燕兒一臉幸福的樣子,卻會錯了余慶的意,連忙去脫自己的衣服。
余慶忙按住燕兒的手,說:“不是,我只是表示一下…一下…”
誰知這一幕剛好被回來的妲己看到了,頓足喊道:“你們也不挑地方…”
余慶唯恐妲己又惱了,慌忙抬身也把她扯了下來,不由分說也攬在懷里,重重親了她一口,說:“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每一個人,沒有別的心思。”
妲己轉怒為笑,說:“什么每一個人,我們又不是人!”
余慶說:“我說你們是人就是人!”
妲己仰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那你簽字?”
余慶不解地問:“這也簽字?不是你想我多吻一下吧?”
燕兒說:“當然要簽字!簽了字后就是你承認了我們等同人類的身份。”
“這有什么區別嗎?”
妲己說:“區別大了。你授予我們等同人類身份,便可以享受和你的人類妻子一樣的權利,可以完整繼承你的遺產。”
余慶大笑道:“奶奶個腿,我還沒死你們倒惦記上我的財產了!可你們要財產有什么用呢。”
燕兒說:“有用,我們除了上交30%給勝天公司,剩下70%便可以自由支配了。”
余慶笑道:“那又如何?買電?”
妲己說:“買什么電,地球上的電在2B19年便免費了。
我們有了錢就可以給你找更好的墓地,修繕墓碑…”
“呸呸呸!你們這是成心咒我呀?真到我死了,你們拿了錢后,誰知跑哪兒去了呢!”
燕兒說:“不可能的。你死了后我們要一直坐在你墓前不能離開。”
“真的要這樣?”
“真的要如此。”
“那個什么狗屁勝天公司也太欺負你們了。”
這時余慶一抬頭發現芙蓉拎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站在坑道外,便說:“寶貝,你回來了,下來。”
其實芙蓉早回來了,見他們親親熱熱抱在一起有說有笑,心里說不出的失落,所以一直站著一動不動。
妲己說:“那好像是一只燒焦的狍子!”
芙蓉小聲說:“外面焦了,內面還有能吃的地方。”
余慶左右兩手不得閑,只能用嘴指一指自己前面,說:
“你坐到我這兒來,讓我嘗嘗寶貝弄來的好東西,辛苦你了。”
芙蓉在余慶前面,四個人擠成一團。
燕兒用匕首剔掉燒焦的部分,三個類人姝你撕一塊我撕一塊肉喂到余慶的嘴里去。
吃飽喝足后,妲己問:“剛才我還來不及說,親愛的,你看我們下面怎么規劃行程?
我通過影子大致判斷出甕城的方向了,幸運的是火正向那邊燒過去。
我們可以和山火保持一定距離跟著火走,但現在眼看到了一天最熱的時候,如果現在出發,我擔心你承受不了。
如果現在在這兒休息,等晚上走,天氣是涼快一點了,但是路上到處是灰,我們的夜視能力有限,深一腳淺一腳又怕摔著你了。
你決定一下我們要不要在這里貓一晚,明天天一亮再啟程?”
“還是明天清晨再走的好。對了,你剛才說你們的夜視能力有限,是什么意思?”
燕兒搶過話說:“我們都是基礎版本的類人姝,如果需要更強的夜視能力,就要再向勝天公司付費升級。”
妲己說:“說這些有什么用?現在連不上衛星,即使付錢了也得不到勝天的升級包!”
余慶說:“從現在開始,誰再要說勝天這兩個字,我要罰她!”
芙蓉幽幽地說:“怎么罰呀?”
“說一次勝天,我的衣服和頭盔由她一個人扛三天!”
妲己和燕兒異口同聲說:“你剛才說了,明天東西自己背!”
芙蓉不服地說:“寶貝是說我們不能說勝天…”
話說一半,芙蓉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說:“我背,還不行嗎。”
大家笑了起來。
入夜后,又打鬧了一會兒,妲己拉著芙蓉去坑道外坐在兩邊守夜,讓燕兒單獨和余慶待在坑道里。
余慶把燕兒抱在懷中,和她繼續聊天,主要是向她講述自己在第一樂園的一些事情。
他不時用手輕輕撫摸燕兒的頭發,這讓她很受用,“情感”算法把這一舉動判定為寵愛,所以她也想反手去摸他的臉。
余慶見燕兒把一雙大手伸來,連忙將它們按了下去,恨不得將它們埋到土里去。
又怕引起她的不快,便緊緊箍住她,說:“你今天累了,好好休息。”
燕兒說:“寶貝,你又搞混淆了。我們和人類是不一樣的,只要不缺電,可以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
“我都忘了這一點了。”
這時坑道里雖然還很悶熱,但燕兒的身上涼涼的,貼上去很舒服。
類人姝的皮膚下也有類似血管一樣的東西,不過里面流的不是血,而是一種叫R變性熵的液體。
這種所謂的R變性熵具有極高的溫度敏感性,總之是遇熱急脹,遇冷馬上收縮。
類人姝左右各有一個心臟,左心臟主控全身液體恒流循環,右心臟主控R變性熵的脹縮。
體溫高于38℃時,左心臟只管把那個R變性熵一部分抽進右心臟,體溫低于38℃時,右心臟把那個R變性熵補進左心臟去。
也不用對這個原理弄得那么清楚,總之這些都是模擬人體恒溫的。
但這個很費電,類人姝不和人體接觸時,可以讓心臟休眠。
余慶想的是,類人姝已經這么接近完美了,還只是一百多年前的技術。
到了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又會發展到什么程度?2C64年的類人姝,真不敢想象啊。
而在他內心里,他感到自己已經把她們完全看成和自己一樣的人類了。
甚至是比丫丫她們更像人類的人類。
但他又有些困惑,這在邏輯上說不通。用A復制了一個B,然后說B=A,那不也就是A=B嗎?
這時,他隱隱感覺到燕兒似乎正在強行讓自己的體溫更低,以此來緩解他的炎熱。雖然她這么做只是所謂的“情感算法”,但他還是非常感動。
他想,人類很可能會被這種“情感算法”打敗。
他扳過燕兒的頭,給了她發自內心地深情一吻。
“寶貝,你不要強行降溫,這太浪費電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也不知道下一次充電在什么地方了。”
“如果我沒有電了,你會把我扔在野外不要了嗎?”
余慶心里一驚,她正在進行和人類相同的思考,自己必須小心應對。
于是,他也給了她一個人類的問答:“我肯定會背著你去下一個充電場所。”
燕兒露出了和人類一樣幸福的笑容,仰頭說道:“我想你涼快點!”
可余慶心里卻悄悄嘆了口氣,他想,如果燕兒半道上真沒電了,他大概率還是會將她遺棄了。
人竟然還沒有機器可靠!說起謊話來比真的還像真的。
這時妲己在坑道外冷不丁說道:“如果我們三個都沒電了呢,還背嗎?”
余慶笑道:“我背上背一個,左手挎一個,右手拎一個。這樣總行了吧?”
芙蓉插了一句又把大家逗笑了,她說:
“我肥,你背我柔軟些。背燕兒可隔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