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城中村一個略顯油膩嘈雜的小飯館包間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和廉價白酒的氣味。

今天是李毅二叔李國強的五十歲生日宴。

本該是喜慶熱鬧的場合，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二叔李國強坐在主位，臉膛因為喝了酒而泛紅，但眼神陰沉得可怕。

二嬸趙春梅坐在他旁邊，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顯然剛哭過不久。

他們的兒子，李毅的堂弟李偉，則一臉事不關己地埋頭玩著手機游戲，時不時發出游戲的音效聲。

主角蘇雪，穿著一件素凈的白色連衣裙，低著頭坐在角落的位置，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瓷娃娃。

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色陰影，精心修飾過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那份憔悴和灰敗。

她面前擺著碗筷，卻連動都沒動一下，手指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李毅一家坐在另一側。

李國棟和王秀珍臉色都有些尷尬和不自在，刻意回避著二叔家那邊投來的、如同實質的低氣壓。

李毅則安靜地坐在父母旁邊，慢條斯理地夾著菜，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這凝滯的氛圍。

“咳……”李國棟作為大哥，試圖打破僵局，端起酒杯，“國強，來，哥再敬你一杯，生日快樂！五十知天命，以后……”

“快樂？”李國強猛地打斷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角落里的蘇雪，手里的酒杯重重頓在桌上，酒液都濺了出來，“我李國強的老臉都讓這不知廉恥的東西丟光了！

還快樂個屁！”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震得整個包間嗡嗡作響。

埋頭打游戲的李偉都嚇得縮了縮脖子。

趙春梅的眼淚“唰”地又下來了，帶著哭腔：“國強！你少說兩句！孩子已經知道錯了！學校都處分了，你還想怎么樣啊！”她試圖去拉李國強的胳膊。

“知道錯？她知道個屁！”

李國強猛地甩開妻子的手，指著蘇雪，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

“處分？處分算個球！你問問她！問問她那個野男人！她花了人家多少錢？拿著人家的血汗錢去干什么了？開房！

跟別的野男人開房！李家的臉都被她丟到茅坑里去了！”

“轟！”

仿佛一顆炸彈在蘇雪頭頂炸開。她猛地抬起頭，臉上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瞳孔因極致的驚恐而驟然放大！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暴怒的父親，身體篩糠般抖了起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他怎么會知道？

張浩那個混蛋說的？還是……李毅？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絕望的驚疑，猛地掃向李毅。

李毅正夾起一塊糖醋里脊，動作平穩，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甚至慢悠悠地把那塊里脊送進嘴里，細細咀嚼著，仿佛那是世間無上的美味，對二叔的暴怒和蘇雪投來的目光渾然未覺。

“爸！你……你聽誰胡說八道的！”蘇雪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哭腔和崩潰，“沒有！我沒有！

是張浩他污蔑我！他……”

“污蔑你？”

李國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站起身，因為醉酒和憤怒，身體晃了一下，“人家指名道姓！罵你‘公交車’！

罵你騙錢養小白臉！這話都傳到國棟哥耳朵里了！傳得滿大街都知道了！你還敢狡辯！”

他氣得渾身發抖，抄起桌上的酒杯就想砸過去。

“國強！”李國棟和王秀珍嚇得趕緊站起來阻攔。

“爸！不要！”蘇雪尖叫著抱住頭，縮在椅子上，眼淚洶涌而出，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混亂中，李偉終于放下了手機，皺著眉不耐煩地喊了一聲：“吵死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他厭惡地瞥了一眼哭得歇斯底里的蘇雪，眼神里沒有絲毫同情，只有被攪了興致的煩躁，“姐，你自己做那些破事，別連累我們跟著挨罵行不行？

丟人！”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李偉臉上，是暴怒的李國強。

“小兔崽子！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李偉捂著臉，又驚又怒，卻不敢再吭聲，只是看向蘇雪的眼神更加怨毒。

包間里徹底亂成一團。

趙春梅的哭嚎，李國強的怒罵，蘇雪崩潰的尖叫，李偉壓抑的怨憤……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刺耳無比。

李國棟和王秀珍徒勞地勸著架，臉上寫滿了無奈和尷尬。

只有李毅，依舊穩穩地坐在風暴的中心。

他端起面前的果汁，輕輕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種沁人心脾的舒爽。

他微微側過頭，視線穿過混亂的人群，精準地捕捉到蘇雪那雙充滿絕望、怨恨、以及一絲瘋狂的眼睛。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

李毅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弧度冰冷而鋒利，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如同勝利者對階下囚無聲的宣告：看，你的世界，正在我手中分崩離析。

眾叛親離的滋味，如何？

蘇雪讀懂了那眼神，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比剛才父親的暴怒更讓她恐懼。

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抽搐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混亂的喧囂似乎都離她遠去，只剩下李毅那個冰冷嘲諷的笑容，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眼底。

是他！一定是他！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狠狠噬咬著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