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坊市的西區。

街上的巡邏執法隊比往常多了許多，甲胄摩擦嘩啦啦直響，一張張臉繃得緊緊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審過每一個路過的人。

街角旮旯，幾個散修湊在一塊兒，腦袋挨著腦袋，聲音壓得很低。

“聽說了沒？李家的鋪子，昨兒個坊市外頭的商隊讓人連鍋端了！連人帶貨，毛都沒剩下一根！”

“嘖！這都第幾回了？這幫天殺的劫修，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林家就一點轍沒有？”

“林家？他們自己家都填進去多少子弟了！眼下也就能管管坊市里頭，讓大伙兒別往外跑。”

“唉，這坊市的日子是越來越難熬了。你瞅那‘三陽草’，昨兒還三十粒靈砂，今早問價，張嘴就敢要五十！還一副你愛買不買的德性！”

吳久安撥開略顯擁擠的人流，把那些壓低的討論聲甩在身后，徑直走進了百草閣。

柜臺里頭，柳掌柜正對著賬冊，眉頭緊皺，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亂響，那股子煩躁，光看背影都看得出來。

“柳掌柜。”吳久安把帶來的符箓和丹藥擱在柜臺上。

厚厚一沓金剛符、醒神符，靈光溫潤，外加幾包止血散，一小瓶成色還過得去的辟谷丹。

柳掌柜抬眼，見是他，擰著的眉頭才稍稍松動了些，臉上擠出點苦笑：“吳符師，你可算來了。你這貨，眼下是我這鋪子里頭最讓人省心的了。”他一邊清點東西，一邊嘆氣，“這世道...外面亂糟糟，坊市里的價碼一天一個樣。你看這‘金鱗粉’，淬煉法器、煉制某些體修丹藥都得用它，昨天剛進的一批，價格比上月足足翻了一倍！簡直是要了我們這些開店的老命嘍！”

金鱗粉？體修丹藥？

吳久安心中一動。

他修煉煉體功法《磐石勁》已有一段時日，那筋肉撕裂、骨髓酸麻的痛楚日復一日，進境雖穩，修煉效果卻也緩慢得如同龜爬。

若有煉體的丹藥輔助修煉的話......

“柳掌柜，體修用的丹藥，現在價格如何？”他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柳掌柜撥算盤的手一頓，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帶著點訝異，隨即又化為苦笑：“貴！貴得離譜！比同階補充法力的丹藥起碼貴五成！體修本就耗資源，如今這光景，煉制那些丹藥的主材更是被搶瘋了。喏，就最基礎的‘鍛骨丹’，材料湊齊了，再找個能煉制的丹師出手煉制，一爐下來成本沒個十七八塊下品靈石都打不住！成品丹，少說也得兩三塊下品靈石一粒！體修簡直是實在吃靈石修煉！”

兩三塊下品靈石！一粒！

吳久安懷里剛拿到手的、裝著四十多塊下品靈石的布袋，瞬間變得輕若無物。

他沉默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柳掌柜將結算的靈石和靈砂推給他，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懷揣著那點分量感驟減的靈石，吳久安沒有直接回丁字巷。

他的腳步再次踏入了那條充斥著金屬和礦石氣味的街道上，“寶器樓”的幌子依舊招搖。

山羊胡老頭正唾沫橫飛地對一個愁眉苦臉的漢子推銷一面缺了角的盾牌，看見吳久安進來，吊梢眼滴溜一轉，立刻換了副笑臉：“喲！小哥又來照顧生意了？可是那玄龜背心盾用著趁手？這次想看點啥？飛劍？法袍？咱這兒新到了一批......”

“上品飛劍，攻擊類的，最便宜的多少？”吳久安打斷他，聲音沒什么波瀾。

“攻擊法器啊！”山羊胡老頭精神一振，麻利地從柜臺底下抽出一柄長劍。

劍身狹長，泛著冷冽的寒光，劍柄纏繞著磨損的魚皮紋路。

“‘青霜劍’，一階上品！鋒利無匹，自帶一絲寒煞之氣，能遲滯對手！只要一百二十九塊下品靈石！絕對的良心價！”

一百二十九塊。

吳久安沒碰那劍，只掃了一眼，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老頭不死心的喊聲：“小哥別走啊！一百二！一百二！要不看看別的？中品的也有好貨......”

一百二十塊下品靈石，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他清楚知道自己攻擊的短板，他需要一把鋒利的攻擊法器，但攻擊法器的價格，高昂得又得讓他一個多月不眠不休了。

回到洞府內，空氣里還殘留著昨夜繪制火彈符失敗的焦糊味。

吳久安盤膝坐下，默默運轉《磐石勁》。

靈力在腰腿的筋肉骨骼間緩緩碾過，帶來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酸麻脹痛。

汗水很快浸透內衫。

一個周天結束，痛楚稍歇，但筋骨間那種渴望更強力量、更快恢復的饑渴感卻更加清晰。

他看著自己布滿薄繭和暗紅淤痕的手掌。

靠水磨工夫，太慢了。

坊市的亂世將至，這點修為，不夠看啊。

一個念頭，悄然滋生。

自己煉？！

丹藥貴就貴在材料和丹師出手費。

材料再貴，總比成品便宜。

至于出手費......他有系統！只要熟練度刷上去，之后成功率就是最大的依仗！

代價，不過是更多的失敗，更多的材料消耗，以及......更多的時間與心力。

他眼神沉靜下來，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權衡。

片刻后，他再次起身，揣上僅剩的靈石和靈砂，離開了洞府。

一個時辰后，他回來了。

手里多了一張薄薄的、散發著陳舊墨味的獸皮卷，上面寫著《鍛骨丹方》。

還有幾個小紙包，里面是幾份煉制鍛骨丹所需的、價格已經漲得令人心頭發顫的基礎藥材——包括一小撮閃爍著黯淡金芒的“金鱗粉”。

買丹方和這幾份藥材，幾乎掏空了他身上一半的靈石。

那金鱗粉的分量，比柳掌柜抱怨的還要少些，價格卻高得讓他付錢時都嚇了一跳。

洞府內重新彌漫起藥草的味道，這一次，是混合著礦石腥氣的生澀氣味。

吳久安清洗石缽，點燃地火石。

對照著粗糙的《鍛骨丹方》，他開始處理藥材：研磨堅硬的“鐵線藤根”，煅燒“黑石髓”，小心翼翼地分離“金鱗粉”中的雜質。

油燈的火苗跳動著，映照著他專注卻有些疲憊的清秀側臉。

這一次，爐火不是為了淬煉法力，而是為了熬打這副渴望變強的身體。

失敗與焦糊的氣味，或許將再次成為這洞府里新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