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吧，沒想到…清醒著體會死亡，是那么的無助呢！”

“嘿嘿，這叼毛不知道…金伯的劍…不殺生，他…要跟我一起上路啦！”

“魁哥，我爭取死快點，不會讓那女尸威脅到你的……”

眸中焦點緩緩散去的陸昭停下心聲起伏，看向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銹劍，臉上的輕蔑因此快速消退著。

他不明白，不明白趙新用銹劍試圖將自己最后一口氣斬斷時，為何沒有阻力。

在陸昭模糊的視野中，勉強能看到趙新抓握銹劍的右手虛握著，臉上也并無艱難與扭曲之意。

頓時，他便明白了什么，于是蜷縮著看向自己的胸口。

其胸口處，那象征性陽壽的數字不僅早已歸零，而且已然散去一半。

最重要的是，陸昭還看到有著大片尸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擴散。

這些尸斑，跟他那個只叫過兩天“爹”的便宜老爹身上的，一模一樣。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便宜老爹…很抱歉，我這個野兒子…不能活到…三十…了…”

“噗嗤——”

銹劍從側腹緩緩入肉，疼痛雖不甚強烈，但還是讓陸昭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可這，遠無法讓做出任何掙扎，連顫抖都是奢望。

陸昭艱難的仰過頭，看到了哭喊中與尸人抱在一起的劉燼、看到了金伯起身向自己招了招手。

還看到女尸的身影在自己腦海緩緩消散。

隱約間，王魁那極為蒼老的怒嚎也于耳邊回蕩著。

“昭子，你不許給我死——”

“少爺，你已經扎根在這世界，走不掉的……”

“小狐貍，有你這能言善辯的小東西陪我上路，應該不會太寂寞吧。”

“陸老三！！！！”

聽著耳邊的不舍、失望、憤怒，陸昭的雙眼慢慢閉合，意識也向著熟悉的黑暗擁去。

“金伯，那二十件衣服……得你……自己洗……了……”

這充滿不甘與與解脫的遺言出口之后，金伯動了，嘴皮子…動了。

“少爺，你不能食言！”

金伯的呢喃聲不大，卻壓過了劉燼的怒吼、尸人的咆哮，以及趙新的不可一世。

只見趙新臉上的得意在此刻驟然凍結，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讓其收劍的動作猛然停住。

“什么人？”

他難以置信抽出銹劍，轉身看向不遠處那個行將就木的老頭。

在他得到的信息、以及認知中，金伯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瘋癲老頭罷了。

“哼！裝神弄鬼！”

金伯聞言，面色如常。

他緩緩直起腰身，那雙渾濁的老眼再無半點呆滯迷茫。

唯有冰冷、理智與死寂，如萬載寒淵的最深處。

老人，就這么看著趙新，就像在看一只死雞。

下一秒，金伯的身影自原地消失。

沒有“仙人”趙新感知到的靈氣波動、沒有風聲、沒有殘影。

“啪嗒！”

一只布滿老年斑的枯瘦手掌，輕輕捏住了趙新持劍的手腕。

“不好！”趙新下意識便要揮劍，可其右手如被鋼鉗死死箍住。

任憑他如何運轉體內靈氣，都無法動彈絲毫。

“你……你明明只是一介凡俗螻蟻，為何會…”

“噓——”

金伯噓了一聲，借趙新之手，將銹劍指向陸昭的胸口。

“劍，不殺活物；金伯，也不殺！但是牌子活了卻不聽少爺的話，導致少爺死了，你的手……得幫金伯殺了不聽話的牌子。”

金伯言語之間，這趙新就像只提線木偶，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將銹劍刺入已死的陸昭胸口。

“呲…噗呲……”

劍，越插越深，毫無滯澀頓挫感。

待劍尖觸地的脆響傳來，金伯毫無征兆的癱軟在地。

失去束縛的趙新也在這個瞬間本能向后栽倒，而隨著他一同被抽出的銹劍卻被某物死死鎖住。

“咔！”

趙新只覺手臂一沉，仿佛劍柄被某種力量禁錮，隨之便有一股其無法抵抗的陰寒死氣，順著劍身倒卷而上，直沖他的手臂。

只一瞬，其臉上血色褪盡，整只手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不過一個眨眼就變位慘青色。

“不……我的道基！我奪萬千螻蟻尸運鑄就的道基！”趙新嘶吼著想要松開銹劍，可手臂卻僵如朽木，好似已不屬于他。

再看陸昭，胸口銹劍刺進的傷口中，涌出大股的黑血。

趙新掙扎之間將目光上抬，卻見明明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陸昭，將雙眼剝開了一絲縫隙。

“汝……雖廢物，但……尚可果腹！”

“嗡——”

此刻的趙新，什么也聽不到，意識已然被那縫隙中射出的眸光吞噬。

而此刻的陸昭，所知所感除黑暗之外，還有那枚他僅僅只在穿越當日見過的古樸令牌。

此刻，令牌像心臟一般跳動著。

每一次搏動，陸昭都能從令牌中體會到一絲被威脅的憤怒、以及妥協的無奈。

雖不知現實發生了什么，但陸昭知道這個總是吃了不拉的破牌子，實實在在的慫了。

并且，它慫的很認真、很徹底。

”呵呵，你這家伙總算干點正事了。”

其話音剛落，一道帶著無盡腐朽氣息的聲音，在其瀕臨消散的意識中響起。

“借……軀殼……一用……”

“此乃最后一次，若汝再亡，命歸天地！”

“什么意……”陸昭的言語波動還未散出，其意識便被強行鏈接。

緊接著，死亡的壓迫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抽離感。

他，又一次成為“自己”身體的旁觀者。

他看到自己的左手握著劍身，“嗤”的將銹劍拔出。

那塊從未顯于人前、也不會被人發現的令牌，破體而出。

當那只沾滿血污的手抓住懸在半空的黑色令牌，一股磅礴的活力灌入其殘破的軀殼。

“陰壽，這他娘都是你私吞老子的陰壽！”

“聒噪！若…無我沉睡之時…借牌子權限護你，你早已死去！舍本逐末…的廢物！”

“呸！我看你就是為自己的不要臉找理……”

“閉嘴！”

未知意識大喝一聲，將陸昭關進了“小黑屋”。

此刻，令牌不止在修復著陸昭的身體傷勢，就連多年吸取僵尸陰壽換陽壽導致的營養不良、免疫力低下等一切問題，都于此時得到妥善處理。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陸昭殘破的身體便被一股磅礴的生機籠罩。

其干癟的肌肉如充氣般鼓起，骨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個子竟也拔高寸許，整個身軀瞬間脫離以往的瘦小單薄，變得精壯結實。

不遠處，已被恐怖力量按在地上的劉燼不愧是三兄弟之中腦回路最為清奇之人。

他此刻所想，是自己的令牌能不能也讓自己再長高、再變壯。

而趙新，早已化為一撮飛灰。

其引以為傲的‘仙體’在那未知意識貪婪的吮吸之中，連一絲抵抗都未能做出，便如沙塔般轟然潰散。

一步之外，氣息微弱的金伯撐起上身，目中迷茫漸生。

“慫…包…”

“金伯，你…要實現你的諾言！”

“陸昭”扭過頭，面無表情。

金伯卻是不慣著他，撿起銹劍，不停摩挲著劍身：“慫包，滾！”

“金伯，讓我……走！離開他，離開這具沒有未來的肉身。”

“我說了，滾！”

“謝…金伯！”

未知意識操控著陸昭的身子簡單一拜后，重新將令牌塞入胸口皮肉，并一點點將陸昭的意識放出。

“廢物，壽……還你，莫要…再見！”

“撲通！”

陸昭趴在地上，不一會兒便有“啊啊啊”的呻吟自其口中傳出。

這呻吟之中，滿是興奮、舒爽，以及些許不可思議。

幾乎在同一時間，始終在恐懼嗚咽著的尸人趙掌柜，似是察覺到那未知意識離去，大吼著沖向陸昭。

而陸昭卻是很快擺脫當下各種情緒，扭頭嬉皮笑臉的跟金伯打了個招呼后，沖向尸人。

“唰”

此刻，尸人利爪揮動的每一個幅度在他眼中是那么的清晰。

“慢慢慢！太慢了！”陸昭嘴角一楊，下潛躲過利爪。

緊接著便是熟悉的鎮尸套路。

只見他右腳前踏，猛的抱住對方，來了個貼貼。

“趙大掌柜，該結款咯！”

在一陣“耳鬢廝磨”之后，趙掌柜那圓滾的肥碩之軀顫抖著倒在地上。

而陸昭，扒掉上衣，胸口正對撕破陰云的烈陽。

他低頭看向胸口。

其上，無字。

“金伯，這是怎么回事啊？”

金伯并未立刻言語，而是若有所思的撓撓頭，抱著銹劍走向石室。

在走下石階之時，陸昭看見這位向來瘋癲的老人眼中，第一次出現了“幸災樂禍”。

“少爺，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