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雪似乎被這叫聲驚醒了一瞬。

她茫然地停下抓取食物的手，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面前幾乎被自己掃蕩一空的點心籠屜和空碗，再感受到胃部傳來的撐脹感……

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祖……祖母……”她驚恐地抬起頭，看向主位上臉色鐵青的老夫人，試圖開口解釋，“我……我不是……”

然而，話未說完，胃里那撐到極限的飽脹感猛地化作一股劇烈的翻涌。

“嘔——！！！”

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江鶴雪只覺得一股混合著未消化食物和胃酸的腥臭濁物，如同開閘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從她嘴里狂噴而出！

“嘩啦——！”

粘稠的穢物夾雜著半消化的蝦肉、燒麥皮、米粥，如同天女散花般，盡數噴灑在地面上！

濃烈刺鼻的酸腐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花廳。

“啊——！”有膽小的丫鬟嚇得失聲尖叫。

所有人都被這更進一步的變故驚得徹底石化，連黎嬤嬤都忘了反應。

江老夫人看著眼前這灘散發著惡臭的嘔吐物，再看看自己那個素來引以為傲的孫女此刻滿嘴污穢的模樣，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

“孽障！！！”一聲嘶吼從老夫人喉嚨里爆發出來，尖銳得幾乎要刺破屋頂，“你瘋魔了嗎？！如此狼吞虎咽，毫無體統！給我滾！滾出去！”

江鶴雪被這聲怒斥嚇得魂飛魄散，胃里的翻江倒海卻并未停止。

強烈的嘔吐欲望再次襲來！

她驚恐萬分，幾乎是憑著本能想要站起身逃離，同時試圖向祖母靠近一點辯解：“祖母……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身體因為胃部的劇烈痙攣而前傾——

“嘔——！！！”

第二波更加洶涌的嘔吐物，如同失控的噴泉，在她起身的瞬間，好死不死地，正對著老夫人的方向狂噴！

噗嗤！

如同發射的炮彈，兜頭蓋臉，噴灑在老夫人的前襟和袖口上！

甚至有幾滴濺到了她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臉頰上！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江老夫人僵硬地坐在主位上，保持著剛才斥責的姿勢。

她緩緩地低下頭，看著那片還在緩緩流淌的嘔吐物。

刺鼻的氣味鉆入鼻腔，粘膩濕熱的觸感透過布料傳來……

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呃……”老夫人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聲，整個身體篩糠般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老夫人！”黎嬤嬤魂飛魄散，尖叫著撲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老夫人。

花廳里徹底亂了套！

丫鬟仆婦們有的驚恐尖叫，有的手忙腳亂地去找水盆和毛巾，有的則強忍著惡心試圖去清理地上的污穢，場面混亂不堪。

“拖……拖……”老夫人用盡全身力氣，抬起一只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指向那個還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如鬼的江鶴雪，“把這個……這個孽障……給我拖出去！別讓我……再看到她！”

……

這一日，老夫人院中緊閉，只聽得里面水聲嘩嘩，反復不止。

老夫人被那身污穢惡心得膽汁都快吐出來，整整洗浴了兩次，皮膚搓得通紅破皮，依舊覺得那股惡臭揮之不去。

午膳自然是一口也咽不下，直接取消了。

而江鶴雪在老夫人早膳時“餓鬼投胎”、“撐到吐了老夫人一身”的丑聞，如同長了翅膀，以驚人的速度飛遍了相府的每一個角落。

下人們或驚駭、或鄙夷、或幸災樂禍地交頭接耳，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不堪入目的場景。

“聽說了嗎？摘星苑那位……嘖嘖嘖，簡直跟餓了三輩子的叫花子似的！”

“可不是！連老夫人的燕窩都敢搶！還吐了老夫人一身！我的老天爺，想想那場面……”

“什么大家閨秀，什么端莊淑女？呸！裝的！這下可現原形了！”

“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以后還怎么有臉出來見人？”

“噓——小聲點！不過，也真是活該！”

竊竊私語如同無數根針，從四面八方向摘星苑扎去。

與此同時，彩云苑內，卻是一片寧靜。

雕花窗欞半開，晨風帶著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氣息拂入。

江清菀只著一身素凈的月白中衣，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著，正對著一面打磨光亮的菱花銅鏡，慢悠悠地描畫著自己的眉。

“小姐！小姐！天大的消息！”玲瓏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跑得氣喘吁吁，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亮得驚人。

江清菀握著螺子黛的手微微一頓，眼波都沒斜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

玲瓏幾步沖到梳妝臺前，湊近了，聲音壓得低低的，卻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是摘星苑那位！出大事了！”

她語速極快，將江鶴雪如何在早膳時突然發狂、如何不顧一切地搶奪食物、如何狼吞虎咽、最后又如何撐得當場嘔吐、污穢物如何濺了老夫人滿身……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末了，還用力強調：“老夫人當場就氣得厥過去了！洗了兩次澡，午膳都沒用！現在全府上下都傳瘋了！都在笑話她呢！”

玲瓏說得口干舌燥，末了，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總結道：“哼！讓她心思歹毒！活該！這就是報應！老天有眼！幸虧小姐您福大命大，早早兒地識破了那害人的玩意兒，要不然，今天丟這么大臉，被全府上下戳脊梁骨的，可就是小姐您了！”

銅鏡里，映出江清菀那張清麗的臉。

聽著玲瓏激動的話，她臉上沒有絲毫波瀾，既無驚訝，也無喜悅。

她只是微微偏了偏頭，對著鏡子審視了一下剛剛畫好的遠山眉，指尖輕輕拂過眉尾，將那一點細微的痕跡抹勻。

“哦。”她終于應了一聲。

仿佛玲瓏講述的并非一場驚動全府的丑聞，而是一件與她毫不相干的小事。

玲瓏被自家小姐這過于平淡的反應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眨眨眼，又想起什么，帶著點邀功的意味，神秘兮兮地道：“小姐，您是沒看見，她被婆子們拖回摘星苑時，那副鬼樣子！聽說一回去就把自己死死關在房里，哭得那叫一個凄慘，嗓子都嚎劈了！隔著院墻都能聽見點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