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來遲了
- 滿京權貴競折腰?大小姐輕點寵!
- 風寄長安
- 4038字
- 2025-07-22 22:07:38
江清菀閉上眼。
金錢的力量。
無論在哪個時代,它都是求得一時安穩最直接有效的武器。
她需要錢。
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為了母親的安頓,為了生存,更為了復仇。
……
天色蒙蒙透出微青,黎明前最沉的那段黑暗正被一點點驅散。
悅來客棧天字一號房,窗紙映著屋內一點昏黃燭光。
程氏枯瘦的手被江清菀緊緊攥著,幾乎能觸到女兒掌心殘留的微涼夜氣和一絲薄汗。
“娘,安心住下?!苯遢业穆曇魤旱煤艿?,卻字字清晰,“缺什么,只管讓掌柜去采買。賬掛在我名下。別怕花錢,更別怕見人?!?
她另一只手輕輕撫過程氏布滿淚痕的臉頰,“女兒以后還會再來?!?
程氏渾濁的眼睛里淚水不斷涌出,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擠出一聲破碎的回應:“娘……娘等著你?!?
她枯瘦的手指下意識地回握了一下女兒的手,旋即又松開,仿佛怕自己這雙粗糙的手會硌疼了女兒。
江清菀心頭一刺,面上卻只露出一個笑,替程氏掖了掖被角:“睡吧,天快亮了。”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蜷縮在被子里的母親,吹熄了桌上的殘燭。
屋內徹底沉入黎明前的幽暗,只余下程氏斷斷續續的抽泣聲,細碎地鉆進耳中。
江清菀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輕輕合上門。
客棧外,一輛馬車靜靜候在街角陰影里。
車轅上坐著來福,他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寂靜的街道。
見江清菀出來,立刻跳下車,擺好了腳凳。
江清菀動作利落地登上馬車,靠著冰冷的廂壁,眼皮沉得幾乎抬不起來。
車輪轆轆,碾過空曠的街道,聲響在格外清晰。
馬車停下時,車簾外透進的天光已是灰白色。
相府后院那扇專供下人出入的窄小角門,在灰蒙蒙的晨霧里顯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江小姐,到了。”來福的聲音隔著車簾響起。
江清菀掀簾下車,清晨的寒意立刻順著薄薄的鞋底鉆上來。
她站定,看向站在車旁的來福。
這個昨夜還對她流露過輕視的護衛,此刻微微垂著頭,抱拳的姿勢透著一股鄭重。
“多謝?!苯遢议_口,聲音帶著一夜未眠的微啞,“也請代我謝過國公爺援手之恩?!?
“小姐言重了?!眮砀A⒖虘?,抬起頭時,眼神復雜地掠過江清菀。
一夜之間,破門尋母,安頓親眷,行事果決周密,這哪里是傳聞中那個怯懦蠢笨的相府嫡女?
分明是……刻意藏拙!
他心頭震動,面上卻不敢顯露,只再次抱拳:“職責所在,不敢當謝。小姐保重?!?
說完,不再多言,利落地躍上車轅,馬車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江清菀收回目光,轉身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角門,閃身而入。
相府后園的小徑,在黎明微光里顯得格外冷清。
彩云苑內,卻亮如白晝。
臥房窗紙上映著一個焦躁不安來回走動的影子。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幾乎是同時,一個帶著哭腔的驚呼就撲了過來:“小姐!”
玲瓏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猛地沖到江清菀面前,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滿臉淚痕。
她一把抓住江清菀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可算回來了!說好一兩個時辰,這都一整夜了!婢子……婢子魂都快嚇沒了!”
她上下打量著江清菀,見她除了臉色蒼白些,衣衫發髻還算齊整,懸了一整夜的心才稍稍回落。
“您要是讓婢子跟著去多好!死也死一塊兒……”
“胡說什么?!苯遢掖驍嗨?,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倦意,抬手抹掉玲瓏腮邊的淚珠,“我這不是好好的?事情辦妥了。”
玲瓏吸著鼻子,還想追問,目光卻猛地瞥向窗外。
東邊天際,泛起一層刺眼的魚肚白,幾縷金光破云而出。
“糟了!”玲瓏瞬間忘了追問,臉色刷地慘白,失聲叫道,“小姐!今天初一??!要去老夫人那兒請安陪早膳的!”
她急得直跺腳,語速快得像倒豆子,“大小姐那邊肯定早就收拾妥當,這會兒怕是已經到松鶴堂門口等著了!老夫人最重規矩,大小姐又每次都掐著最早的點去候著。小姐您要是去晚了,老夫人定要動怒!這可怎么辦??!”
玲瓏急得團團轉,一把拽住江清菀的袖子就要往梳妝臺那邊拖:“快!快些梳洗更衣!婢子手腳麻利點,興許還趕得及!”
江清菀卻紋絲不動。
一夜奔波,精神高度緊繃,此刻松懈下來,只覺得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酸乏。
她甩開玲瓏的手,徑直走向那張鋪著錦緞軟褥的拔步床,聲音悶悶地傳來:“不去。”
“什么?!”玲瓏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轉過身,眼珠子瞪得溜圓,“不去?小姐!這萬萬使不得??!這是初一的大規矩!您不去,老夫人會大發雷霆……”
“困。”江清菀已經踢掉了腳上的軟鞋,和衣往床上一倒,拉過錦被蒙頭蓋上。
“天塌了也等我睡醒再說。熬夜傷身,更傷臉皮?!?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玲瓏,一副雷打不動的架勢。
“你也去歇著,守了一夜,不累么?”
玲瓏站在床邊,看著那裹成一團的錦被,急得眼淚又要下來了。
她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可看著小姐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此刻說什么都是白費力氣。
玲瓏忽然想起什么,又沖回榻前:“小姐!差點忘了大事!您前腳剛出府不久,大少爺院子里的青松就急急忙忙跑來了!”
江清菀拉被子的手一頓,眼底掠過一絲清明:“大哥的人?何事?”
玲瓏趕緊道:“青松說,大少爺昨日已動身離京,親自趕往潁州去了!他讓青松務必轉告您,關于您被誣陷偷盜老夫人玉鐲那件事,他已有眉目,此番去潁州就是為徹查清楚,很快就能給您一個交代,讓您千萬安心!”
潁州?
江清菀心頭猛地一跳。
那個當初指證看到她“偷”了玉鐲的丫鬟春杏,事發后不久,可不就是被匆匆配了個潁州的小管事,遠遠打發出府了嗎?
時間、地點,都對上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瞬間沖淡了睡意。
意外,且動容。
她這位大哥江墨塵,竟將她的冤屈放在了心上,不僅記著,還親自去查,行動如此迅疾。
這份心意,沉甸甸的。
她緩緩坐起,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被角。
大哥親自去了潁州,以他的手段,找到春杏,撬開她的嘴,應該不難。
真相大白就在眼前。只是,春杏背后的人會是誰?目的又是什么?
僅僅是為了陷害她這個不中用的嫡女?還是另有所圖?
紛亂的思緒在大腦里攪動,讓她太陽穴隱隱作痛。
……
與此同時,相府另一端的松鶴堂。
晨光初透,寒意未消。
大小姐江鶴雪,一如既往地在辰時之前,便已娉娉婷婷地候在了松鶴堂緊閉的院門外。
她穿著一身新裁的鵝黃色織錦襖裙,領口和袖口鑲著雪白的風毛,襯得她肌膚勝雪。
發髻梳得一絲不亂,斜插一支點翠嵌珍珠的步搖,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流蘇輕晃,華貴而不失雅致。
儀態完美得無可挑剔,臉上更是帶著溫婉得體的笑,靜靜等待著。
“吱呀”一聲,院門從里面打開。
老夫人身邊的心腹黎嬤嬤探出身來。
料峭寒氣讓她縮了縮脖子,一抬眼就看到了門外站著的江鶴雪。
“哎喲,大小姐!”黎嬤嬤臉上立刻堆起真心的笑容,趕緊側身讓開,“您又這么早到了!天兒冷得很,快進來,快進來暖暖身子,在耳房喝杯熱茶等老夫人起身便是,何苦在外頭站著凍著!”
江鶴雪微微屈膝,聲音溫婉動聽:“多謝嬤嬤體恤。請安侍奉祖母是孫女的本分,等一等也是應當的,不敢言苦?!?
她舉止從容地隨著黎嬤嬤走進溫暖許多的院子,被引至花廳旁的耳房內安坐。
約莫兩刻鐘后,內室有了動靜。
江老夫人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穿戴完畢,由黎嬤嬤親自攙扶著,緩緩步入花廳正廳。
她穿著深褐色繡福壽紋的錦緞常服,發髻梳得油光水滑,插著一支沉甸甸的金鑲玉如意簪,面色沉肅,不怒自威。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恭敬侍立在一旁的江鶴雪身上。
看到孫女衣著光鮮,儀態端方,提前等候在此,老夫人緊抿的唇角松緩了一絲,眼中流露出滿意之色。
這才是她心目中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然而,這份滿意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當她的視線掃向下首左側那個空蕩蕩的座位時,那剛剛松緩的唇角瞬間又繃緊了,眉頭也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清菀呢?”老夫人目光銳利地轉向垂手侍立的黎嬤嬤,“這都什么時辰了?她不知道今天是初一?”
黎嬤嬤心頭一緊,連忙躬身回話:“回老夫人,老奴昨日傍晚,是親自去彩云苑傳過話的,二小姐當時也在,是應了的。”
她頓了頓,“方才老奴也使人去彩云苑催請了,那邊還沒動靜,院門似乎還關著……”
“還沒動靜?”老夫人聲音里的冷意更甚。
“祖母息怒?!币慌缘慕Q雪適時地開口,聲音帶著擔憂,“二妹妹年紀尚小,許是昨夜貪看閑書睡得晚了些,今早貪睡一時過了頭。又或是真有什么不舒服也未可知?這大冷天的,她身子骨一向……”
她的話點到即止,沒有明確說江清菀不好,卻字字句句都暗示著江清菀的沒規矩和懶散。
果然,老夫人積壓的怒火被這句看火上澆油的話徹底點燃了。
她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小幾,震得幾上的茶盞都跳了一下。
“貪睡?不舒服?”老夫人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看她是全然不把規矩、不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里!從寒山寺回來這才多久?第一次正經來請安,就敢給我睡過頭!如此憊懶無狀,毫無禮數教養!簡直……”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渾濁的眼中滿是怒其不爭,“前日看她為了給我采藥,能豁出去跳那冰冷的湖,我還當她有幾分孝心,懂得轉性了!如今看來,哼!不過是一時興起,裝模作樣罷了!骨子里還是那股子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跟她那個母親……”
老夫人話到嘴邊,似乎覺得提及程氏太過不堪,硬生生頓住。
“下賤胚子生的,果然也學不會懂事!既如此,就別指望我能給她什么好臉!”
江鶴雪低垂著眼簾,掩去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得意。
寒山寺長大的野丫頭,果然爛泥扶不上墻。還以為跳個湖就能博得祖母歡心?天真!
這不,一覺睡過請安的時辰,立刻就把那點好感敗得干干凈凈。
老夫人越說越氣,只覺得心口堵得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罷了!這等不知禮數的東西,不必等了!鶴雪,你坐下,陪祖母用膳!黎嬤嬤,傳膳!”
“是,老夫人?!崩鑻邒卟桓叶嘌裕⒖剔D身要去吩咐。
就在這時——
“祖母恕罪,孫女來遲了!”
一個聲音從花廳門口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江清菀快步走了進來。
她顯然趕得很急,呼吸還有些不穩。
一進廳,便規規矩矩地對著主位上的老夫人屈膝行了個大禮,姿態無可指摘。
然而,她此刻的模樣,與旁邊精心裝扮的江鶴雪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半舊的淡青色細棉布襖子,顏色洗得有些發白。下面是一條同樣半舊的素色羅裙,毫無紋飾。
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支最普通的桃木簪子草草挽了個髻,再無半點珠翠點綴。臉上更是脂粉未施,素面朝天。
可即便是如此簡樸到近乎寒酸的衣著,也絲毫掩蓋不住她天生的好顏色。
眉如遠山含黛,眼若秋水橫波,輪廓精致得如同工筆細描。
只是此刻,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上,眼下兩團濃重的烏青顯得格外突兀刺眼,像暈開的墨跡,將她整張臉的憔悴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