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斌當天晚上并沒有回家，而是在磚窯廠的三間辦公室跟蔡勇闖擠了擠，實在是他家里現在住的地方有限。

三間房，他父母一間，妹妹一間，弟弟住在堂屋客廳，他不回來就是這樣，但一旦他回來，那就是弟弟和父親住一間，妹妹和母親住一間，然后他住在客廳。

但他弟弟妹妹都十九歲了，再這么住自然是多有不便，這也是他暫時把建房放在第一位的原因。

頂著夜幕，坐在一旁小河邊，王宏斌扒拉著已經涼掉的雞蛋面，荊芥的清香與煎雞蛋、手搟面的香味在口腔內交織，黃佩琴準備的饅頭和一個煮雞蛋早已經下肚。

磚窯廠遠離村子，周圍的靜中時不時的夾雜著蛐蛐歡快的鳴叫和幾聲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布谷”鳥鳴。

吃過晚飯，蔡大可倒是心中安定多了，跟王宏斌又談了幾句，趁著夜色回家去了。

王宏斌脫了個精光，在夜色下跳進了小河中，扒拉著清澈的河水，剛才制磚坯的疲倦也一掃而空，清爽的河水讓他只感覺上一世好似是一場大夢，想到后世干涸又夾帶很多生活垃圾的河床，心頭也不由感慨。

洗完澡，王宏斌感覺渾身舒坦多了，躺在床上，跟床對面躺著的蔡勇闖了解著村里、鎮上的一些情況，首先了解到的就是知道村里早就向鎮上申請了要建小學的事。

“年初，經過老支書提議，村里代表簽字摁手印等各種申請材料都做好了，還因為佩琴大娘當過老師，她就在當時被推舉成了咱村兒婦聯主任，申請在村里建小學這些事都是她在管，也是她跟著老支書一塊兒去鎮上教育辦公室遞交的申請材料”

王宏斌皺眉：“那不應該??！按說這種申請，最少三個月，最多六個月就該給出回復才是！”

“斌哥，現在別說答復了，鎮上連來咱村兒里考察都沒有的，一點兒動靜沒有！”

“那這么說，縣上也八成還不知道咱村兒里向鎮上申請開辦小學這件事？”

“嗯！斌哥，是這樣的！我其實偷偷去鎮上找人問過，他們說……說……”蔡勇闖有些難開口，但一拍床頭，帶了些怒意：“鎮上說佩琴大娘的身份問題還沒有徹底理清，說沒有進咱村考察的必要……”

“行！”王宏斌開口打斷了，“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一些政令從北平到地方尤其是到鄉鎮，是有滯后性！但七七年就有關知識分子問題就已經撥亂反正。”

“依我看，鎮上這幫人心里應該是有別的想法，明天我要去縣上人事局，然后去鎮上報到，到時候我問問吧！”

“斌哥，還是您說的透徹！”蔡勇闖對王宏斌豎了豎大拇指，他也不管夜色下王宏斌是不是看得見。

王宏斌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看著夜色朦朧下床對面蔡勇闖在床上晃動的身影，一時間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一般。

夜幕下啟齒一笑，王宏斌再次開口道：“勇闖，剛才制的磚坯，我跟你講講所需比例吧！”

“斌哥，不用跟我講！”

王宏斌卻不管蔡勇闖，自顧自繼續道：“煤塊兒必須用我剛才在制坯給你講過的那些黑灰色的煤塊，準確來說，它不能算是煤，只是與煤層伴生。”

“原本最好更有硬度的紅磚應該是直接用這種煤塊兒燒制，但咱磚窯廠的窯爐達不到燒制要求，所以要摻一定的黏土，黏土大概控制在10%到20%就可以?！?

“其實我還知道另外一種新磚的燒制法，叫燒結頁巖磚，但頁巖咱們這兒不好搞到，我就暫時不多提了……”

“斌哥，您不用這樣的！我平常原本是不怎么來磚窯廠的！”蔡勇闖翻了個身，帶動著對面床嘎吱響。

王宏斌在夜幕下搖了搖頭，并沒有接這個話茬，他只是怔怔看著床對面，暗道：我要回來，單打獨斗肯定是不行的，但……

想著上一世自己闖蕩路上不少的背叛，王宏斌也是無奈，他剛才對蔡勇闖講煤矸石燒結磚的比例，確實存在了試探之意。

這并非他心里本愿，只是上一世的闖蕩中，他見過的背叛太多！

他回來是要發展的，單打獨斗肯定是不行的，當然是要組建他自己的團隊，蔡勇闖就是他想到的第一個人，這也是他首先來大可磚窯廠的第二個原因。

沒聽見王宏斌的回應，蔡勇闖不由再次晃動床，發出吱呀的聲響，開口道：“斌哥，我剛才……”

王宏斌沒有再回應，而是在腦海中想著自己那些規劃，也不回答蔡勇闖的問題，再加上剛才制磚坯實在太累，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了。

“斌哥？斌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斌哥……”

蔡勇闖看向床對面，低聲喊了幾句，聽到王宏斌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不由嘆了一口氣。

“唉！斌哥！你到底咋想嘞？大學畢業為啥要回來……”

蔡勇闖想不明白王宏斌的想法，躺在床上看著對面床的王宏斌，一時間各種想法在他的腦海中交織，低聲嘟嘟囔囔的，卻沒有人回應他的這些問題。

這一夜，王宏斌睡得很舒坦也很踏實，而蔡勇闖就不一樣，在床上翻來倒去輾轉反側愣是睡不著，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人明明走出去了，卻非要又退回來！

一直到天蒙蒙亮，蔡勇闖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只是還沒等他睡過去，就聽蔡大可的大喇叭似的聲音在耳畔乍響。

“闖小子，我昨個兒怎么跟你交代的？?。∽屇愀”笠粔K兒去縣上，你怎么還沒起床？小斌早就回家去了！”

“啊？”蔡勇闖惺忪著雙眼，抬頭看著已經大亮的天色，心頭暗道：這一夜咋過的這么快？

想著，忙不迭地穿好衣服，回應道：“爹！我先過去了?。∮行┦聝旱任覇柷宄?，再跟你說吧！您也別問我，我現在也不知道斌哥咋想嘞！”

“唉！”蔡大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管咋想的，小斌一回來就幫了咱廠大忙，你趕緊去找小斌去?！?

“好嘞！爹，斌哥制好的磚坯，您可得上點兒心，半個月后咱們要看這種新磚到底怎么樣的，能不能跟另外三家斗下去，就看斌哥這些新磚到底如何了！”

“不用你交代，趕緊的，洗把臉去追你斌哥去，我來之前看他已經快到村頭了?！?

“我這就去！”

蔡勇闖說著，簡單的洗了把臉，牙也沒刷，飯自然也沒吃，拖拉著千層底布鞋，沿著熟悉的村路，直接朝南街村村口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