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有規劃就行,你爹我就是個老農民,不得那么多道道兒!唉!”
王老栓再次點了煙,抽了幾口,一聲嘆息中帶著很多的無奈。
王宏斌在整理他提回來的那些行李,在一個隱蔽口袋中掏出來一沓大團結,這是與他交換工作分配地那位老同學硬塞給他的。
這兩百塊錢在這個時代可不是小數目,百元大鈔甚至在這個時代都還沒有,可見其購買力。
好在現在是八二年,雖然有些東西還需要票,但也并非沒辦法不用票就獲取所需,個體戶現在還是有一些的,少罷了。
“爹、娘,忘了這個事兒了,跟我換工作那同學在臨分別前硬塞給我二百塊錢,這錢你們先收著……”
王老栓和黃佩琴老兩口聽到后,先是連忙朝屋外看了一眼,然后擔憂的看向王宏斌。
“小斌,你是不是……你剛才說那么多,其實是騙我們的,對不對?你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所以被人頂了,才分配到了咱縣?”
“娘,您怎么這么想呢?”
“那就是你把你分配的工作賣給了你同學?二百塊錢,你就把你原本的前程賣出去了?你……你是不是在為你弟弟妹妹做提前準備?”
王老栓也開口:“老大,你娘說得對,你不會是……你這孩子,我……我……唉!只要你弟弟妹妹能考上大學,我就算是想任何辦法也一定能供他們去上大學!你剛才說那么好聽……”
王宏斌連忙擺手:“爹,娘,真不是你們想的這樣,這錢是我那同學硬塞給我的!”
“小斌啊!你糊涂!”
王宏斌嘆了一口氣,也不想再多說廢話,沒辦成事兒之前,說再多都是無意義的。
從二十張大團結抽出來一張,剩下的硬塞到了黃佩琴手上,快速整理著自己的包裹,然后走出屋門。
“爹、娘,我真沒有你們想的那些,這一張十塊我先拿著,有用!我去村西頭的磚窯廠一趟,天擦黑兒應該能回來!”
在南街村村西頭,遠離居住區,靠近村里早先挖的灌溉水渠邊上,有一座磚窯廠,這磚窯廠不是私人的,而是村大隊在縣里掛靠開辦的,村里老會計蔡有福的大兒子蔡大可在負責。
“小斌,小斌啊!你去磚窯廠干什么?這馬上就要吃飯了!”黃佩琴站在屋門口看向朝院門走的王宏斌,臉色擔憂。
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還有小博和小秀,怎么還不回來?不就是去縣上找老師看高考成績嗎?他倆到底在縣上干啥了?”
聽著黃佩琴故意轉移注意力的嘟囔,王宏斌回頭回了一個微笑:“娘,我真是去磚窯廠的,見見勇闖!也去跟大可叔聊聊,等會兒晚飯就別等我了,我可能要晚點兒回來!”
“你這孩子,剛回來不在家里吃……”
王老栓卻在這時候開口:“孩兒他媽,讓他去吧!既然回來了,跟村里人是該接觸接觸。”
“唉!娘,俺爹說得對,我過去了啊!”
看著王宏斌走出院子出了胡同,王老栓和黃佩琴老兩口忍不住都嘆了一口氣。
“孩兒他媽,你咋想的?你怎么能……”
“當家的,孩子上了四年學,比我們有見識!”黃佩琴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齊肩發,“我當老師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我那點兒見識早就被時間沖淡了!”
“但,咱家老大真要回村兒,那可真對不起你當初求人扒各種新聞,讓他參加高考!”
“當家的,沒啥對住對不住的!老大想回來不也是為了咱老兩口考慮嗎?孩子有孝心,不管做不做成事兒,能在跟前兒,也沒什么不好!我也正巧找人給他說個媳婦兒!”
“唉!”王老栓嘆了一口氣,黝黑的臉龐帶著愁色,點了點頭,看著三間毛坯房,眉頭更緊皺了起來,到沒再當著黃佩琴的面兒說什么。
王宏斌這邊出了胡同,沿著南街村后街直朝村西頭走去,路上碰見了不少村里人,他也停下來聊兩句,不少問他情況的,王宏斌則是含糊了過去。
等王宏斌來到村西頭的磚窯廠,還沒等他靠近磚窯廠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大鼓包,正是燒磚用的窯爐,在一旁還有一排蓋起來的簡易房,三間,應該是日常辦公和值夜班等所用。
朝前每走一步,就能感覺到一陣熱過一陣的熱浪襲來,肉眼可見不大的廠區內搬磚的人都光著上半身,要不是也有幾個女工在,這些老爺們兒怕是都可能完全脫光。
要知道現在可是六月底,天正熱的時候。
磚窯廠并沒有院子,倒是旁邊有一堵墻,墻上用紅漆刷著“大可磚窯廠”五個大紅字,歪歪扭扭的,廠內可以清楚地看到堆放了不少紅磚青瓦,還有用來燒窯的黑煤塊。
王宏斌走過來的身影很快就被人看到了,一頭發潦草的中年人從辦公的三間房內走了出來。
這人眉頭緊鎖,看起來四十來歲,皮膚黑紅,身著短袖衫,個子不算高,一七米多的模樣,體格很健壯,尤其是兩條胳膊。
他就是蔡大可,村里老會計蔡有福的大兒子,這座大可磚窯廠現在的負責人。
因為私人現在可開不了廠,私人也沒辦法掛靠,只能借村集體的名頭掛靠在鎮上或縣上某個國營廠。
說起來這座磚窯廠好似是個體戶,但實際上是村委提供了掛靠機會,并占有一定股。
“小伙兒,來咱廠里看磚的還是看瓦片兒的?誰介紹來的?有沒有你們村大隊給開的介紹信?沒介紹信或介紹人,我們可不朝外賣!”
蔡大可走上前,擋住了王宏斌去路,顯然他第一眼并沒有認出來王宏斌,打量著王宏斌,眼底有愁色,但更多的是小心謹慎,說話倒是不急不徐,也頗有蔡有福說話的語速。
王宏斌對蔡大可咧嘴一笑:“大可叔,您沒認出我啊?我,小斌吶!”
“小斌?”蔡大可眼眸突然一亮,“你是老栓哥家老大?哎呦!你怎么回村兒了?”
“大可叔,我工作分配到咱這兒了,今天剛回來。”
“是嗎?那感情好!是分到咱縣了?小斌吶,你這位大學生可來的太是時候了,我可是有一難題被難住很長時間了,想找人問都找不到,你這位大學生肯定有辦法!”
王宏斌暗道:可不是有一難題,要是沒有,我還不過來了呢!
他來磚窯廠,除了想找發小蔡勇闖之外,當然還有另外的目的,來磚窯廠還能有什么另外目的,自然是為了磚窯廠的磚而來的。
“快!小斌,進屋里吃茶!”
蔡大可說著,客氣拉著王宏斌進了剛才他走出來的簡易辦公室,磚窯廠內也有不少人在這時候跟王宏斌打著招呼。
這些在磚窯廠上班的青壯,基本都是村里人,有幾個還是王宏斌一塊兒長大的發小。
此刻看著文縐縐帶著書卷氣的王宏斌,這些搬磚的村中鄰里言談間都帶著對王宏斌的羨慕,羨慕一位大學生畢業后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也算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