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風緩緩抬起眼瞼,那雙深不可見底的黑眸,如同兩口吞噬一切光線的寒潭,沉沉迎上林晚星燃燒的目光。
“看來林律師,”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你的感知沒有讓我看錯人!”
“所以呢?這就是你卑劣的理由?為了他,甚至連你自己都可以出賣?你告訴我,七年前,你讓我滾,是不是也是因為他?!”
最后那句的質問,如同泣血的控訴,帶著積壓了七年之久的痛楚和不甘。
江聿風放在沙發上的手,指關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泛起冷白的顏色,下頜線如刀,薄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喀嚓!”
一道慘白刺目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劃破天空,瞬間將包廂內照得一片死寂的亮白,如同舞臺上的追光燈,精準打在江聿風和她身上。緊接著,就是一聲震耳欲聾般的雷鳴,轟隆隆的巨響,如同天神震怒般咆哮,震得腳下的地板似乎都在微微顫動。
借著慘白的強光,林晚星終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東西!
沒有憤怒,沒有愧疚,更沒有一絲一毫被舊事觸動的波瀾。
他緩緩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瞬間籠罩著林晚星。
他繞過茶幾,步伐沉穩地走到她面前,距離近得能讓她清晰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冷冽雪松,與威士忌煙熏的獨特氣息,冰冷而強勢,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掌控力。
他沒有回答她關于七年前的任何質問。
只是微微低下頭,用深寒的眼眸,像鎖定獵物的鷹隼,牢牢攫住她因憤怒和恐懼而微微收縮的瞳孔。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冰冷的力量,“林律師,你在法庭上指控宏遠科技時,那份追蹤標記的證據鏈,來源就真的那么干凈磊落嗎?還有,那份讓宏遠科技技術副總監良心發現的關鍵證詞,獲取手段,經得起嚴苛的質證嗎?另外,你不覺得他的突然配合很蹊蹺嗎?”
林晚星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
他全都知道?他怎么知道星源生物的那份關鍵證據,以及在獲取過程中的灰色地帶?那份證據......確實是在巨大壓力下,通過一些非正常手段,從宏遠科技一個意志薄弱的技術主管那里“撬”出來的,這也是她職業生涯中,唯一一次游走在灰色邊緣的操作,也是她最大的軟肋和隱患。
江聿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刺穿了她瞬間的慌亂和蒼白,“你不覺得在你的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你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當年,你的父親林一兵,收受賄賂、包庇罪犯的污名,至今仍未能徹底清洗,還有那份讓他蒙冤二十多年的證據,你覺得會是你父親的手筆嗎?”
“你?!”林晚星渾身一顫,如同被人精準刺中要害,父親的污名,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是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維護的逆鱗,江聿風竟敢......用這個來威脅她?!他不僅清楚知道她的軟肋,更是摸清了她的死穴!
“他只需動動手指,”江聿風的語氣冰冷得有些可怕,“你那份干凈利落獲取的證據,隨時都可能變成指向你父親構陷宏遠的鐵證。你引以為傲的冰山玫瑰職業生涯,也會在頃刻間被釘上偽造證據、職業污點的帽子,而你的父親......”
他微微俯下身,拉近了他們之間最后一點距離,近得能夠看清彼此之間根根分明的睫毛,“......會在監獄里,坐實二十年的罪名。”
江聿風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刀,狠狠剮過林晚星的心,她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控制不住地搖晃了一下,巨大的恐懼感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還是看看這份協議吧,”江聿風看了一眼茶幾上的協議,“也許這才是你最好的選擇!三個月,一場游戲,換你父親的清白,也換你自己的未來。”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眼神漠然得如同看著一粒塵埃。
“簽了它!”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判。
窗外,醞釀已久的瓢潑大雨終于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瘋狂敲打著巨大的落地窗,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聲響,如同奏響一曲悲歌,同時也淹沒了林晚星最后的一絲掙扎。
......
黑色的賓利慕尚如同深海中的巨獸,悄無聲息地滑入“云頂天闕”地下車庫專屬VIP通道。
隨著引擎熄滅,死寂瞬間包裹了車廂,只有雨刮器偶爾刮過殘留的水跡,發出單調而冰冷的“吱嘎”聲,敲打著林晚星緊繃的神經。
她坐在后座,身體繃得筆直,像一尊被強行固定在刑架上的雕塑,指尖死死摳著行李箱拉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窗外昏暗的光線勾勒出她蒼白而緊繃的側臉,下頜線如同刀削般冷硬。
從“云頂”會所出來,坐進江聿風的專車,再到此刻,停在這座頂級豪宅的地下車庫,整個過程,她都一言未發,仿佛靈魂已經被抽離,只剩下一個被冰冷契約束縛的空殼。
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深色西裝、身形精悍的年輕男子利落下車,快步拉開后排車門,恭敬請她下車。
他是江聿風的保鏢,叫陳默,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眼神犀利如鷹,卻沉默得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
“林小姐,請!”毫無波瀾,如同機械提示音。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一股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她混沌而絕望的大腦得到了一絲短暫的清醒。
她輕輕走下車,陳默拎起她那個輕飄飄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引路,箱子里只有幾件臨時塞進去的更換衣物和洗漱用品,仿佛她這不是搬去與人“同居”,而是去進行一場為期三個月的流放生活,或者說,是踏入一座精心打造的監獄。
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如鏡的環氧地坪上,發出清晰卻孤單的回響,在空曠的車庫里激起微弱的回聲,巨大的承重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濃重的陰影,空氣里彌散著一種無形的窒息感。
陳默引著她走向專屬電梯,電梯門是冰冷的不銹鋼鏡面,光可鑒人。
鏡子里映出林晚星蒼白的臉頰,眼神空洞,嘴抿成一條倔強卻又脆弱的直線。
從鏡子里,她看到江聿風正從另一側下車,他依舊是那身一絲不茍的黑色西裝,身形挺拔,步伐沉穩,仿佛剛剛結束的不是一場“骯臟”的交易,而是一次尋常的商務會面。他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向電梯。
電梯門無聲滑開,內部空間寬敞得有些夸張,梯廂內壁包裹著暖色調的實木和啞光金屬,散發著金錢堆砌出的低調奢華。
陳默按亮頂層的“PH”按鈕,然后倒退到電梯角落,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
江聿風步入電梯,站在中央位置。
林晚星遲疑了一瞬,最終,是那份冰冷的協議,以及父親憔悴的面容,壓倒了她反抗的意志。
她走了進去,帶著不甘和無奈,站在離他最遠的對角線角落里,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即便如此,她仍能清晰地感受到,江聿風身上那股凜冽的雪松氣息,正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感官,讓她感到呼吸緊促。
七年的時光,七千公里的距離,此刻都濃縮在這方寸之地,壓迫成令人絕望的沉默。
電梯平穩上升,速度極快卻無聲無息,只有輕微的失重感提示著高度的變化,顯示屏上的數字飛快跳動著,如同自由流失的倒計時。
“滴!”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電梯門無聲打開。
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撲面而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到近乎空曠的玄關,地面是淺灰色的,觸感溫潤卻毫無暖意的天然大理石,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玄關的盡頭,是豁然開朗的巨大客廳,幾乎占據了整層的樓頂,極致的挑高設計,讓空間感恢弘得近乎壓迫。
沒有了地下車庫的冰冷,也沒有了電梯的昂貴,而是一種......空曠、潔凈,卻又無比奢華的氣息,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仿佛走進了一座精心設計的藝術宮殿,充滿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幻覺和驚奇。
林晚星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她無法想象在看似普通的住宅區里,竟藏著如此玄幻的景象,更無法想象有錢人的生活會如此夸張和科幻。
江聿風無視她的失態,率先走了出去,腳步聲在空曠中激起輕微的回響,更襯出死寂的氛圍。
林晚星跟在他的后面,腳步踏出電梯的瞬間,腳下的感應燈無聲亮起柔和的光線。
她抬起頭,目光所及,是一面幾乎占據整面墻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深城最繁華的CBD核心夜景,摩天大樓撒下的點點燈光,如同散落在人間的星辰,讓人心曠神怡。
俯身望去,霓虹燈閃爍,車流如織,共同勾勒出一幅璀璨奪目的畫卷。
然而,與無與倫比的繁華盛景相比,豪宅內反而透露著寂靜、死沉,毫無暖意,反而更像冰冷的背景板,映襯著室內的孤寂。
客廳大得讓人有些難以接受,極簡主義的裝修風格被運用到極致:冷灰色的意大利進口巖板地面,光潔如鏡,倒映著上方冷硬的線條;巨大的黑檀木定制家具棱角分明,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深灰色的絨面沙發,寬大的能容納數人平躺,然卻孤零零擺在中央,像一座孤島;墻上掛著幾幅冷色調、抽象派油畫,扭曲的線條和冰冷的色塊,給人帶來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所有的線條都干凈利落,所有的材質都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