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杳熟稔地到碼頭招呼船家過渡，木舟輕晃著駛入江心。馬文才衣袂翩躚立于船頭，任由晚風掀起玄色衣擺獵獵作響，望著兩岸霓虹倒映的江面，不禁贊嘆：“這葭洲城倒是別有一番韻味……”話音未落，他忽而側首看向顧杳。

顧杳倚著船舷輕笑：“你可別小看這座城，此地處在佛腳之下，卻竟是臥虎藏龍。”馬文才眉梢輕挑，漆黑眸子在夜色里宛如深潭映月，重復道：“臥虎藏龍……”語調里滿是興味，“你可是有何依據？”顧杳卻只狡黠地哼哼兩聲，將雙手抱在胸前，笑而不言。

馬文才見狀，非但不惱，反倒負手輕笑：“罷了，上了岸，再一探究竟便是。”他周身氣度非凡，衣袂翻飛間，自有一股世家公子的風流韻味。

江風裹挾著涼意，岸上喧囂漸遠。待木舟靠岸，二人并肩踏上青石階。馬文才抬眸打量四周，遠處燈火明明滅滅，仿若天上星子墜落人間，不禁感嘆：“此處倒是清幽……”目光隨即落在不遠處飛檐翹角的寺廟，“那便是烏尤寺了吧？”

“走吧，去拜會下方丈老人家。”顧杳抬腳便走。馬文才神色淡然跟上，心中卻暗自揣度：這看似尋常的寺廟，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行至寺前，卻見一抹身影閃入密林，顧杳急呼：“方丈！”那人卻充耳不聞，轉瞬消失不見。小沙彌聞訊趕來，只道方丈不在。顧杳撓著頭嘟囔：“奇怪，我明明看見他，難道是我看錯了？”馬文才瞇起眸子掃視四周，神色未變，語氣卻沉穩道：“許是方才天色昏暗，你瞧錯了也有可能。”

“來都來了，文才兄，我領你夜觀大佛吧！”顧杳突然來了興致。馬文才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隱隱期待，裝作不經意地打量她：“聽聞這大佛臨江而鑿，氣勢恢宏，倒是值得一看。”

二人沿著山道而行，山道上燈火忽明忽暗，仿若鬼火明滅。行至佛前，顧杳望著那巍峨石像嘆道：“想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修建了它，工匠名諱卻早已遺失。”馬文才神色唏噓，負手接話：“多少人窮極一生的心血，都湮滅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這大佛修建了多久？”“我不知道。”顧杳聳聳肩。馬文才望著月色下愈發神秘莫測的大佛，感慨道：“無妨，能成就如此宏偉之作，其艱辛也可想見。”

話音剛落，馬文才突然縱身一躍，穩穩落在佛頂，衣袂飛揚間俯瞰顧杳：“居高臨下，方能領略這大佛的全貌，你可要上來？”顧杳又驚又急：“你快下來！”嘴上雖這么說，眼睛卻不住打量著佛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馬文才見她這般模樣，心中一暖，唇角勾起笑意：“莫怕，這有何難，你且上來一試。”顧杳咬咬牙施展輕功，落地時身形不穩，馬文才眼疾手快扶住她，指尖觸到她柔軟的手臂，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急忙道：“小心！站穩了嗎？”“嗯。”顧杳抬眸，眼底滿是感激。馬文才慌忙收回手，耳根發燙，轉頭望向大佛掩飾慌亂：“這大佛夜間看，更顯莊嚴肅穆。”

“你看，這是什么？！”顧杳突然指著佛頭驚叫。馬文才神色一凜，上前查看，指尖觸到佛頭與山壁間的石頭，微微用力，石頭緩緩挪動，縫隙中透出微光——里面似乎別有洞天。

二人雙掌發力，那厚重石塊在推搡間發出刺耳聲響，終被挪開。幽微的光線從縫隙滲出，潮濕的甬道內彌漫著青苔與塵土混雜的氣息。馬文才摸出火折子，“噌”地一聲點燃，昏黃火光驟然撕破黑暗。

火光照亮逼仄甬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空間，迫得兩人幾乎貼身相行。馬文才微微俯身，溫熱呼吸拂過顧杳頸間，他低聲提醒：“小心些，莫要碰著了頭。”顧杳只覺脖頸一癢，臉頰瞬間發燙，暗自慶幸黑暗掩住了自己緋紅的面色，倉促應道：“好。”

不知轉過多少彎，甬道盡頭忽現亮光。踏出甬道的剎那，二人皆是一愣。眼前竟是一方四四方方的石室，細密氣孔遍布墻壁，似無數雙眼睛窺視著來人。壁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層層疊疊，字跡雖小卻清晰異常，偏偏一個字都瞧不出門道。

顧杳瞪大眼睛，指著墻壁驚呼：“我想我們正在佛身里面！”馬文才將火折子湊近，眉頭越皺越緊：“這些文字……似乎不是我中原文字。”這時顧杳才注意到石壁縫隙里嵌著的夜光石，在黑暗中泛著幽藍微光，仿若鬼火明滅：“原來一路都有夜光石，難怪剛才能看見光。”馬文才抬手探向氣孔，感受著絲絲涼風：“這氣孔……似乎是為了通風。”

“難道有人在這里修行？”顧杳狐疑道。馬文才盯著石室中央的蒲團，眸光閃爍：“有人在此打坐倒是有可能。”

話音未落，一陣模糊人聲傳來。顧杳渾身緊繃：“我們快出去吧！”馬文才豎起耳朵，面色陰沉如鐵：“聲音從外面甬道傳來，先躲起來。”說罷，食指抵住顧杳的唇示意噤聲，拽著她躲進蒲團后的陰影。

“近日…埋在城北…送走”斷斷續續的話語飄來，顧杳疑惑道：“不知道是要把什么送走…”馬文才眸中寒光閃爍，待腳步聲遠去，才拉著她起身：“此事透著古怪，先出去再說。”

二人原路返回，將石頭復位后，馬文才神色凝重：“方才方丈的話，你有幾分把握聽清？”顧杳微怒：“我們不都在那嘛，難不成我的耳朵單就比你的靈光？”馬文才自知失言，語氣放軟：“我并非此意，只是此事事關重大。走，找方丈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