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毫無預兆地傾瀉而下。
稷下學宮的論道臺上,孟子的戒尺與慎到的青銅劍相抵,濺起的火星在雨幕中拉出金紅色的細線。齊永年坐在最末席,雨水穿過他半透明的身體,在草墊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水面倒映出的卻不是此刻的場景,而是2023年某大學哲學系的辯論現場。
“看好了。“光球在他耳畔化作青銅耳珰,“真正的思想戰爭,比七國交鋒更殘酷。“
慎到突然抽劍后撤,劍鋒劃出一道完美的半圓:“孟夫子說人性本善,那為何齊軍攻燕時,士卒爭食嬰孩之肉?“他甩出一卷竹簡,展開后竟是燕地百姓的血書,墨跡被雨水沖刷成淚痕狀。
楚國的鹖冠子最先打破沉默。他拋起三枚龜甲,落地時組成離卦:“陰陽相沖而生變,何來恒定善惡?“龜甲縫隙里鉆出無數細小的青銅算籌,在空中排列成未來二十個世紀的統計學模型。
“荒謬!“宋國的告子拍案而起,案幾上的水杯震出同心圓波紋,“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話音未落,趙國的慎到門徒突然擲出繩鏢,鏢頭系著的正是被秦軍屠戮的邯鄲孩童的襁褓碎片。
齊永年瞳孔驟縮。那布片的花紋,竟和上周新聞里校園槍擊案死者蓋的白布一模一樣。
吳起學派的女弟子直接劈開雨幕。她手中不是劍,而是一捆染血的魏武卒名冊:“在餓極的士兵眼里,善惡就是能啃動的腿骨!“名冊翻動間,齊永年看見現代特種部隊的心理評估報告夾雜其中。
最驚人的是鬼谷門徒。他展開的七國地圖上,邊界線竟是活著的蚯蚓組成。當他在楚國位置按下手指時,所有蚯蚓突然暴起,纏繞成DNA雙螺旋結構。
“人性?“黑袍下傳出扭曲的笑聲,“不過是君王砧板上的肉糜!“
正當儒法雙方劍拔弩張時,論道臺的地板突然裂開。墨家機關獸“非攻“破土而出,獸眼投射出全息影像:
春秋時代的筑城奴隸
明代景德鎮的青花匠人
2023年硅谷程序員猝死的監控畫面
“兼愛!“機械獸發出合成音,“這些人的痛苦有何不同?“
孟子第一次變了臉色。他的佩玉突然浮空,玉面上浮現出未來兩千年的教育史光影。而慎到的劍穗無風自動,穗絲分解成法條文字組成的鎖鏈。
齊永年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實體化了。更可怕的是,掌心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部智能手機——屏幕上正播放著俄烏戰場的無人機襲擊視頻。
“歷史是個循環播放器。“光球在他掌心顯出彈幕:【當前在線觀眾:8,4312,6017】
當他把手機轉向辯論場時,所有策士的動作突然卡頓。他們的眼睛齊刷刷變成像素塊,口中吐出二進制代碼的嘶吼。
“諸位夢醒否?“
莊子的酒葫蘆砸在論道臺中央。酒液飛濺的剎那,所有異象消失。策士們保持著可笑的僵直姿態,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游戲角色。
唯有一片槐葉悠然飄落,葉脈構成老子的道德經第一章。齊永年伸手去接,葉片卻穿過手掌,落在他的外賣工牌上——“騎手編號0421“正逐漸變成“觀測者編號114514“。
“第一輪心之力收集完成。“光球的聲音突然蒼老,“但你要記住......“
暴雨驟停。所有策士的佩劍同時折斷,斷刃懸浮成北斗七星的模樣。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齊永年的身體開始發出微光——他正變成這個時空里第一個可見的“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