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一整個上午,渡邊繪理香都在嘗試聯系那位叫做梓川澈的老師,但回應她的,只有一成不變的忙音。
審稿的工作還在繼續,只是在看見讓人惱火的稿件后,她都會點開《葬送的芙莉蓮》的稿件,即便畫技在她眼里依舊低到突破地心,但那份挖掘到瑰寶的振奮卻愈發強烈。
如果明天梓川老師還沒回信,就去登門拜訪,看著稿件上附帶的地址,渡邊繪理香強忍現在就出發的沖動。
而當下最關鍵的事情,除開和梓川澈老師取得聯系之外,就是給老師找一位畫技足以支撐這個故事,或者說能完全發揮這個故事的搭檔了。
這樣的畫手其實在業界并不好找,因為當下的業界,在畫手內部其實有著‘畫好大腿比想好劇情更關鍵‘的說法。
這樣的說法雖然有些夸大,但也側面說明了,一位有著優秀畫技的畫手即便劇情平庸,也能在業界有一席之地。
而在渡邊繪理香心里,畫技配得上這個故事的畫手在整個業界都不多,而那些有能力的畫手,愿意來擔任作畫的更是少之又少。
因為原作和作畫的收益分配,作畫能拿到的最多只有五成,大部分都是四六分。
在一部作品里是作畫可以說是綠葉般的存在。
只有真心熱愛漫畫,會被優秀原作打動的畫手,才會在當下業界接下作畫的職責。
這樣的人,無論是在何種行業,都十分稀缺。
不過好在,渡邊繪理香就認識一位。
……
天色漸暗,一天的工作結束,照常拒絕同事們酒會的邀請后,她便徑直開車回了家。
渡邊繪理香的公寓位于港區的核心地段,是她從東大畢業后,家里就給她購置的房產。
因為不錯的家世,她才能任性的在大學畢業后投身自己熱愛的事業,也因為父輩與集英社有投資的關系,她能以新人編輯的身份,在作品方面有不小的話語權。
公寓直到半個月前都是她獨居,走過玄關,便能看見能一覽東京夜景的落地窗。
她脫下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與西裝外套,然后朝著次臥走去。
以往的經驗告訴她,現在這個時間,她敲門房間里的人也不會回應,所以她直接推開房門。
因為拉上了窗簾,房間里遠比客廳幽暗,光源只有墻角打開的電腦,和墻壁上正在運行的空調。
電腦前偶爾會轉動的工學椅上,能依稀看見一道纖細的背影。
“你今天又畫了一天?冷氣也開這么低。”渡邊繪理香一邊嘆氣,一邊打開燈,然后把設置為十六度的空調溫度調高。
她朝著電腦邊走去。
“唔……”隨著房間變得明亮,工學椅的那頭傳來了不適的嗚咽聲。
一只握著壓感筆的手舉起來,仿佛比光還白皙的手掌試圖遮擋白熾燈的光亮,見沒有效果后,又拉起了身上黑色衛衣的兜帽,將自己的腦袋包裹,圓潤帶著些可愛。
渡邊繪理香看著這一幕,想到了馬戲團的海豹。
唯一的區別,是海豹圓潤的腦袋邊探出來的是修長的胡須,而工學椅上的生物,從衛衣兜帽里探出的,是經過燙染、已經有些褪色發白的金發。
“夏天還穿衛衣,不知道把溫度調高一點嗎?”渡邊繪理香的語氣帶著一種寵溺的無奈,那些被她強勢的性格嚇到不敢拖稿的漫畫家如果能見到這樣的繪理香,或許會加更也不一定。
“戴著衛衣帽,人會更集中一點。”
適應了房里突增的光線后,衛衣的帽檐下,探出了一張俏臉。
在她表情淡然的時候,人們會期待她的笑顏,在她哭泣時,人們會希望她能哭的更加讓人憐惜……這張臉就是如此精致。
少女的身材也很好,即便是穿著衛衣,蜷坐在工學椅上,依然能看出那纖細的腰肢以及與腰肢形成鮮明反差,說是虛懷若谷也不為過的胸懷。
那頭金發顯然是經過燙染,可這份常人眼中的叛逆并沒有影響她的形象,那有著亞洲女人氣質又立體的五官很好的支撐起了那偏向淺白的金發,反而讓她的氣質多了幾分剔透。
如果用現在媒體夸張的描述。
40000年難得一遇的美少女。
大概是這樣的程度。
少女叫做后藤遙,是她童年的玩伴和遠房表妹,因為和父母產生爭執正在離家出走,寄宿在她家。
一想到這里,渡邊繪理香嘆了一口氣,過去性格乖巧的表妹叛逆到染發和離家出走,直到現在她還有些沒法接受。
“這幾天,雅子阿姨又給我打電話了,你真的要離家出走不回去了?”
后藤遙聽見渡邊繪理香口中的名字腦袋微微一縮,雖然畏懼,但還是搖頭。
“不回去。”
后藤遙的回答沒有出乎她的預料,而選擇收留支持后藤遙的她,還是開口提醒,“雅子阿姨已經知道你住在我這了,她現在還是在下通牒的階段,我父母還不知情。”
看著房間里的畫筆和畫板,渡邊繪理香表情有些擔憂。
“等阿姨的沒有耐心了,不說會不會讓我父母來給我施壓,或者阿姨親自過來,到時候你能頂得住壓力么?”
后藤遙癟癟嘴,仿佛被逼到死角的奶貓,但也只是一味搖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著后藤遙這搖搖欲墜的狀態,渡邊繪理香沒繼續這個話題。
她轉而看向桌面上的電腦。
“這是你這幾天打算新投稿的作品?”
一提到漫畫,后藤遙的表情便一掃陰霾,眼神閃閃發光。
“沒錯,畫了好幾天了。”她一邊回應,一邊將原畫縮放到正常大小。
“正好你在,我就不用再發給你了,幫我看看。”
渡邊繪理香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后,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即便是自己的親友,她也不打算寬容對待。
稿件之上,呈現出來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優美到令人沉迷的筆觸。
鴨子坐在床上的少女,透視毫無瑕疵,曲線極具美感。
少女憨態可掬的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眸,黑發如濡濕的鴉羽。
即便是只有黑白兩色的畫稿,在她畫技的呈現下,也能讓人看見絢爛的光影。
這份畫技,是即便劇情連平淡都做不到,人物逐漸崩壞,都會有人買單的水平。
但這還不夠。
因為后藤遙懷揣著一個夢想,為此她甚至決定反抗父母,從家里離家出走。
而她的夢想,是要畫出除開畫技,也依舊讓人震撼的,驚嘆的漫畫。
抱著這樣的標準,渡邊繪理香將眼底的驚艷壓下,她開始分析這篇漫畫的本質。
“這次的原稿,和以前一樣畫技無可挑剔。”
后藤遙沒有意外的點點頭,此時的她沒有半點自滿。
因為渡邊繪理香接下來的點評,才是關鍵。
“但是主要的問題和以往一樣。”
“設定不夠有趣,劇情展開平庸甚至減分,人物形象飄忽不定,有些地方前后文沖突……”
“只憑借畫技,這篇漫畫就足以吸引許多讀者,但如果是想畫出令人驚嘆的故事,還遠遠不夠。”
“駁回。”
“我記得你說,你想要畫的,是拋開畫技,也依舊讓人驚嘆的作品對吧?”
后藤遙點頭,眼神逐漸暗淡,“但這樣的作品,現在的我還畫不出來。”
“所以也拒絕了出版社給你推薦的所有原作,即便那些作品也有大熱門出現有了動漫和電影改編的機會,你也依舊不妥協?”
“如果你是打算勸我,還是算了。”后藤遙看著電腦屏幕,手指茫然的滾動鼠標滾輪,“我不是不愿意和人合作,但你以前給我帶的原作,都不行……震撼人心,至少這個標準,我不會放棄。”
“誰說我打算勸你的?”
后藤遙神情一愣,抬頭看去。
渡邊繪理香的臉上帶著笑容。
“如果說,拋開畫技,也依舊讓人驚嘆的作品,我已經找到了呢?”